台風天,窗棱哐哐作響。
陳爾睡得不好,可能是認床,也可能因爲別的。
早晨起來拉開窗簾,外面果然暴雨如注。
水幕糊在玻璃上,隱隱能看到院子裏被吹得左右瘋擺的樹冠。
室外狂亂,室內卻平靜。
平靜到幾乎讓人忘了昨晚這間房是住了兩個人的。
另一個人的痕跡隨着他的消失被打掃幹淨,連雙人床上屬於他的褶皺都被撫平了。
昨晚用來系她手腕的領帶疊放在床頭。
潮溼的浴室地板煥然一新。
連換洗衣物都整整齊齊搭在衣簍上。
很難想象,這些瑣碎都是在她糟糕的睡眠下進行的。
陳爾只花了一秒就接受這個事實,洗漱完,下樓。
樓下電視正在播放早間新聞。
“第八號台風竹節草已於今日凌晨四點登陸,中心附近最大風力高達9級……”
昨天進山前,陳爾查過天氣預報。
當時的台風路徑完美避開她的行程。
沒想車子剛進山,雨緊跟着就來了。
暴雨讓路況變得復雜,即使把雨刮器開到最大也無濟於事。
陳爾不想冒險,於是打開雙跳,將車停到路邊。
手機上的消息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許久沒聯系的聊天框,上一條還是農歷春節,對方發“新年快樂”。
她回“同樂”。
跳轉到大半年後的這條,依然沒有前綴,也沒有落款,單單只發來一個地址——一個距離她此刻停車地不到兩公裏的地址。
結合這場突然降臨的暴雨,像一場蓄謀已久、等着她跳的陷阱。
【後來呢?你去了沒?】
手機界面停留在好友的聊天記錄上。
陳爾邊下樓梯,邊回復起昨晚的信息來:【後來台風就來了啊,特別大。】
【是是是,我看新聞了,比依萍問他爸要錢的那天還大。這是重點嗎?我請問呢???】
消息一條接一條進來。
【所以你昨晚到底赴沒赴鴻門宴?】
【後來在哪睡的?】
【這麼大雨總不能真開車進山吧?】
【兄妹哪有隔夜仇,他給你發地址還能害你不成?】
【如何?你倆打起來沒?戰況激烈否?】
陳爾挑重點回了句【他不是我哥】,而後熄滅手機繼續往下。
看得出這間度假別墅有些年頭了,樓梯拐角的扶手開始脫漆,每走一步,木地板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老舊呻吟。此刻一樓的落地格子窗正與台風共振,抖個不停。
暴雨在這樣開闊的視野下更顯肆虐。
陳爾徑直穿過客廳,找到廚房。
桌上擺着日期新鮮的切片面包。
她不客氣地給自己烤了兩片,又從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
剛放下,側對廚房的木門打開。
嘎吱一聲,她和門內的人猝不及防對上了眼。視線短暫停留,陳爾想,原來他還沒走。
也對,這麼大雨,又能走到哪去?
“早。”她開口。
那人沒說話,視線透過鏡片瞥了眼她手裏冒着寒氣的水,隨後轉身。
等他轉過去,陳爾才發現他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
大概是沒聽見打招呼,背影格外冷淡。
這麼一大早,又是台風天,他穿着正式感十足的襯衫,灰西褲,鼻梁上還架一副冒充斯文的眼鏡。
和她記憶裏的混蛋模樣大相徑庭。
門就這麼敞開着。
陳爾自然而然看到他回到書桌前,單手俯撐,後背壓低。肩後漂亮的肌肉線條伴隨他伏低的動作微微隆起。
越過肩膀,是電腦亮着的顯示屏——上面映着幾張正在說話的西方面孔,見他回來,紛紛停下利索的嘴皮子,一致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