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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出軌那天,媽媽不哭不鬧。
只默默在我床邊坐了一宿,等我睜眼,她趴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不顧我驚恐的眼神,媽媽一把揪住我的耳朵。
“不按我說的辦,我就讓你變成孤兒!”
後來,我當着爸爸廠裏所有人的面,重復了那句話。
一夜之間,爸爸從意氣風發的技術骨幹,變成了沉默寡言的車間苦力。
出軌的琳琳阿姨被自己老公活活打死。
媽媽當着所有人的面原諒了爸爸,說對他不離不棄。
更笑眯眯地看着我,誇我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
可只有我知道,我們母女倆光鮮亮麗的皮囊下,藏着怎麼樣的蛆蟲。
......
元旦放假,我回到家。
媽媽徐慧正在廚房裏燉排骨,收音機裏放着財經新聞。
這個家屬院我們住了20多年,街坊四鄰都是老相識。
“姜姜回來啦!聽說進大公司啦,真有出息。從大城市回來,人更洋氣了。”
過來跟我媽傳八卦的王嬸,對我永遠那麼親熱。
可她帶來的卻是琳琳阿姨的死訊。
“聽說死得很慘,被她那個二婚的酒鬼男人活活打死的,連塊好皮肉都沒剩下。”
“也是命。”
聽到王嬸的八卦,媽媽切菜的手頓都沒頓一下。
“做了虧心事,老天爺都看着呢,這不,報應來了。”
她轉過頭,臉上掛着那種慈悲又刻薄的笑,順手從盤子裏捏了一塊剛炸好的酥肉塞進我嘴裏。
“姜姜,趁熱吃,媽特意給你做的。”
酥肉很香,但我胃裏翻江倒海,像是有一只手在裏面死命地攪。
我沖進衛生間,抱着馬桶狂嘔不止,直到把膽汁都吐出來。
鏡子裏的我,臉色慘白,像個鬼。
恍惚間,我又看見了琳琳阿姨那雙眼睛。
那眼神像是在問我:姜姜,爲什麼?
那時候的她,多美好啊,穿着紅裙子,笑起來像朵花,連走路都帶着香香的風。
我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姜姜,沒事吧?這孩子,怎麼越大越嬌氣了。”
我哆嗦了一下。
在這個家,嬌氣是有罪的。
從小,只要我不順着她的意,她就會把我關在漆黑的衣櫃裏。
告訴我外面有吃小孩的妖怪,只有聽媽媽的話才安全。
等我哭得嗓子啞了,她再打開門,溫柔地抱着我,喂我吃糖。
“看,只有媽媽對你好。”
這種窒息的愛,像蜘蛛網一樣纏了我二十二年。
但也確實把我塑造成了,這個家屬院裏,人人稱贊的乖乖女。
我如今名牌大學畢業,工作體面。
我媽是人人稱贊的賢妻良母,忍辱負重,不離不棄。
可只有我知道,我們母女倆光鮮亮麗的皮囊下,藏着怎麼樣的蛆蟲。
我洗了把臉,冷水刺骨,讓我清醒了不少。
走出衛生間,看到媽媽一臉慍色的站在門口。
“確實晦氣,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碰上這麼個消息。”
“不提她了,你們快要年終評選了吧。可得好好上心,走的時候,把那壇20年的黃酒給你們領導帶去。”
我看着媽媽,想告訴她,我們領導是個90後的單身女生,對黃酒根本不感興趣。
可話到嘴邊,我卻只說出一個:“好的。”
我早已學會,避免跟她發生任何爭執。
就像這次我也沒有告訴她,我是專門回來參加琳琳阿姨葬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