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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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
今天是我中考放榜的日子。
我和淵哥哥約好了,如果我考了第一名,就在福利院門口那棵老槐樹下等他。
他會給我買一根老冰棍。
於是我跑到了記憶中那顆老槐樹旁。
我縮在樹下,渾身溼透,懷裏緊緊護着一張紙。
那是我的“成績單”。
其實那是昨天在醫院做的腦部CT診斷書,但我忽然就有些看不懂上面的字。
我只記得上面有個紅色的章,那就是滿分的意思。
雨越下越大,雷聲像怪獸在咆哮。
我最怕打雷了。
但我不敢走。
“淵哥哥答應過不丟下我的。”
“如果不等他,他會找不到阿眠的。”
路過的行人撐着傘,對我指指點點。
“那是個乞丐吧?真可憐。”
“看着像個傻子,離遠點。”
我聽不見,我只是盯着路口。
每一輛車經過。
我的眼睛都會亮一下,然後又黯淡下去。
天黑了。
路燈把雨絲照得像銀針。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猛地刹停在路邊。
車窗降下,露出傅承淵那張陰沉的臉。
警察給他打了電話,說有人在他開發的公園裏“擾民”。
我以爲是他當年來接我的那輛破單車。
“淵哥哥!”
我驚喜地想要站起來,可雙腿早就凍僵了。
噗通一聲。
我重重摔進泥水裏,泥漿濺了一臉。
傅承淵撐着那把黑傘走過來,皮鞋踩在水坑裏,沒有一絲溫度。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袋不可回收的垃圾。
“姜眠,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從二十歲演到十五歲,接下來是不是要演嬰兒?”
我聽不懂他的嘲諷。
我只知道,他來了。
我顧不上臉上的泥,哆哆嗦嗦地從懷裏掏出那張被體溫烘幹的“試卷”。
雖然邊角溼了,但紅色的章還在。
“淵哥哥,你看!”
我把那張皺巴巴的紙遞給他,手還在不停地抖。
“阿眠考了第一名......阿眠很乖......”
“你不要生氣了,阿眠以後都聽話,不去打架了。”
我笑得討好,雨水流進嘴裏,是鹹澀的。
傅承淵低頭掃了一眼那團廢紙。
他根本沒有細看上面寫的“腦萎縮”、“不可逆損傷”字樣。
他只覺得厭煩透頂。
他一抬手,直接打掉了那張紙。
狂風卷過。
那張診斷書在空中打了個旋,直接落進了旁邊的下水道口。
我愣住了。
那是我拼了命考來的。
那是爲了讓他開心,讓他誇我一句“阿眠真棒”的證據啊。
“別扔!那是給淵哥哥看的!”
我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趴在下水道井蓋上,伸手去夠。
除了髒臭的污水,什麼都沒有。
沒了。
什麼都沒了。
巨大的絕望吞噬了我。
我抱着頭,跪在雨裏嚎啕大哭。
“我不乖嗎?爲什麼要扔掉......”
“我真的考了第一名啊......”
傅承淵被我這絕望的反應弄得一愣。
心口莫名刺痛了一下。
但很快,那種感覺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演得真像。”
隨即他將我拋在了雨裏,“想必你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被推之下,我的膝蓋狠狠的撞在了堅硬的石子路上,皮開肉綻。
“淵哥哥!別丟下阿眠!這裏好黑,我怕......”
我拼命拍打着車窗,卻只能看到他遠去的背影。
黑暗中,幾個勾肩搭背的男人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他們滿嘴黃牙,眼神裏透着令人作嘔的淫邪。
“喲,哪來的小妞,長得真俊。”
“林小姐說了,只要讓你爽了,錢少不了。”
我驚恐地往後退,脊背抵在冰冷潮溼的牆上。
“你們走開......淵哥哥會來救我的......他會打跑你們的......”
他們淫笑着撲上來,像一群嗅到腐肉的鬣狗。
我的睡衣被撕爛,指甲抓破了他們的臉,換來更狠毒的耳光。
......
第二天早上。
傅承淵躺在床上,一夜無眠,心中煩躁。
爲什麼姜眠那個傻子一晚上都沒回來?難道是他做得太過分了?
算了,即便是她先裝瘋賣傻的,但幾年前她好歹救過自己的命,他還是去接她,給她個台階下吧。
想到這裏,傅承淵起身開車來到昨晚的地方,卻發現那裏已經拉起警戒線,警方正在疏散人群。
一旁的路人感慨道:
“這女孩死得也太慘了。”
“據說死前手上還緊緊攥着一張診斷書,好像是得了什麼腦萎縮......”
聽到這段話,傅承淵似乎響起了什麼,瞳孔一縮,下意識地看向警戒線裏面。
只見一截黃色的裙角映入眼簾。
正是我昨天出門時,穿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