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清一怔,但這種好事,他自然是不會反對的,“好啊,就知道小柔你對我最好了。”
兩人身邊的花窗後,蕭鬱手裏的書,用力卷了又卷,幾乎卷成了一根棍子。
待到下學,餘夫子先行,接着蕭鬱一個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從殷素柔面前經過,也不看她,但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喂,狗,我鞭子呢?”殷素柔攔住他。
蕭鬱眉眼一展:“嗯?什麼的鞭?”
他看她的眼神,分明在問:驢的?馬的?狗的?
殷素柔眉心一跳。
雖然沒聽懂,但也知必沒好話!
她臉都紅了,“給我打!”
裴玄清立刻擼袖子,第一個跳起來動手,“打北昊狗!”
所有人一擁而上。
課室前,又頓時亂作一團。
餘夫子遠遠望着,搖頭嘆氣,與侍衛低聲耳語了幾句。
於是,沒多久,便有大隊禁軍沖進太學院,將北昊太子殿下給解救了出來,又將一衆參與鬥毆的勳貴子弟全部拎去鳳慈宮前,跪了烏泱泱一大片。
蕭鬱在鳳慈宮裏謝過,出來時,步履輕盈,若無其事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這一群。
旁人都沒事,唯獨裴玄清,另一只眼睛也青了,又被敲了滿頭的包。
殿內,蘇太後怒嗔跪在下面的殷素柔:“惹是生非,你天下第一!”
可又不舍得深說。
畢竟這孩子的父親爲南燕殺敵一輩子,又沒了親娘,兩個哥哥都死在了北昊人手裏。
她恨北昊,人之常情。
“妙妙啊,你父帥爲我燕朝守護偌大的江山,不容易。”
這一聲,語氣頗重。
殷素柔不由得想起已經有數年不見父親,還有當年春風得意,鮮衣怒馬的兩個哥哥,如今已經與世長辭,鼻子頓時一酸,跪下身子。
“娘娘,妙妙知錯,可是,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恨北昊,恨北昊的每一個人!”
蘇太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元昭是北昊未來的皇帝。萬一他真的能順利回國繼位,卻因你這些年的所爲,對我燕朝存了怨懟,將來兩國戰火重燃,還會有多少人和你一樣,失去至親至愛之人?”
殷素柔垂下溼漉漉的眼簾,沉默不語。
道理,她都懂。
蘇太後:“你是女兒家,不能上陣殺敵,保家衛國,但是,並不代表什麼都不能做。眼前,就有一件事,由你來做正合適。若是做好了,便是大功一件。”
殷素柔猜着也沒什麼好事:“娘娘明示。”
蘇太後:“哀家希望,你能與元昭太子盡釋前嫌。北昊有心以公主和親,換太子還朝監國。此中變數,是兩國之間的生死博弈,風雲瞬息萬變。哀家希望,在元昭離開燕朝之前的這段時間裏,你能將他穩住,不要再橫生事端。”
“穩他?爲什麼是我?他女人多的是。”殷素柔不解。
宮裏爲了安撫住蕭鬱,這幾年沒少往他的北昊太子府送美人。
聽說,那些女人,在太子府裏過得好着呢。
蕭鬱每次上課姍姍來遲,睡眼惺忪,也都說昨夜太忙,太難消受美人恩。
羨慕得太學院裏的公子哥兒們,都爭着搶着納通房,生怕在某些事兒上被北昊狗給比了下去。
蘇太後端起茶盞,慢悠悠吹了吹,“你已經十五歲了,別人家的女兒,十五歲,已經開始相夫教子了。蕭鬱絕非是個順毛的,但他待你,與旁人孑然不同,你,難道什麼都看不出來麼?”
殷素柔不情願地將臉別向一邊,“稟娘娘,恕臣女不能從命。臣女不會討好男人,這輩子也沒打算伺候什麼男人。”
蘇太後就知她這脾氣,是被寵壞了。
換了別的臣女,聽得今日訓誡,早就嚇得磕頭認錯了,可她倒好,不但違抗懿旨,還振振有詞。
但她是殷震生的女兒,有資格討價還價。
蘇太後只能繼續平心靜氣道:“那如果哀家答應你,待到這件事塵埃落定,北疆再無戰事,就立刻招殷帥回京,讓你父女團聚,再也不分開呢?”
這個條件,殷素柔有些心動了。
自從娘死後,她就再也沒見過父帥了。
他都不知道她已經長大了,長高了。
“可是,妙妙真的不懂如何取悅別人,尤其是自己討厭的人。”
她還得寸進尺了。
蘇太後笑了,“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敢與哀家這般刁蠻。女兒家,名節自然是最重要的。哀家又沒讓你對那元昭太子如何,只需你與他言歸於好,莫要叫他離開前的這段日子,對我燕朝憑空生了恨意便是。”
就這樣?
殷素柔覺得,這倒也不難。
她只需不再打蕭鬱就是了。
於是,便痛快答應:“臣女領太後娘娘懿旨。”
-
次日,殷素柔一大早陪着幼弟用過早飯,帶他在院子裏溜了一圈兒小馬,又命人請了個醫館的跌打娘子上門。
直到聽着林氏被摁在榻上揉捏,疼得淚流滿面,哭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才心滿意足去了太學院。
林氏嚎了個把時辰,喊得整座帥府都聽得見。
她在下人面前出盡了醜,一張臉沒處放,關起門來氣得摔東西。
殷婉蓉從旁陪着。
她娘每摔一樣瓷器,她就嚇得一哆嗦。
等一屋子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林氏又開始心疼,蹲在地上,抱着一片前朝花瓶的碎片開始撫摸。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攤上這麼兩個拖油瓶!他們怎麼不全都去北疆一塊兒死了!”
“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殷婉蓉趕緊上前捂住她娘的嘴,然後悄聲道:“其實,辦法有很多……”
林氏披頭散發,紅着眼睛,看着她這個平素不聲不語,專門蔫壞的女兒:
“我怎麼把你生得這麼壞!”
說着,狠狠掐了一把女兒的腰
殷婉蓉嬌滴滴哼唧了一聲,“娘啊,疼。”
……
太學院那邊,殷素柔一進課室,趕巧餘夫子正在考校昨日的課業。
一屋子人,除了蕭鬱,都在被罰面壁背書。
“妙儀郡主,昨日講習了我朝山河水系,你有何見解,說來聽聽。”
殷素柔昨日淨在外面罰站了,哪裏知道講了什麼?
但她看了眼旁邊蕭鬱攤開的書。
重要的地方,都已經畫批。
於是,她一目十行,一邊念,一邊編。
她說完這一頁,蕭鬱又煞有介事將書翻到下一頁。
餘夫子明知這倆人配合作弊,卻也不打斷,
直到殷素柔念完。
餘夫子平靜指着窗下的空地:
“元昭殿下,妙儀郡主,有勞二位,去那邊兒風水寶地站足兩個時辰,想想你們錯在哪裏!”
殷素柔罵蕭鬱:“都怪你!”
蕭鬱摸了摸鼻梁,今天本來可以沒他什麼事的。
於是,兩只站在窗邊面壁,許久都各自不說話。
蕭鬱先開口:“怎麼?罵完了?還是在憋大的?”
殷素柔就想先扇他一巴掌再罵。
可想到太後昨晚的許諾,已經抬起來的手又放了回去。
“本郡主看你可憐。”她隨口敷衍。
蕭鬱卻勾唇微笑:“這世上的人,恨我,怕我,忌憚我,簇擁我,唯有你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