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就放心上路吧。”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四個孩子的。”
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她看到的是妹妹林昭婉那張帶着僞善笑意的臉，和眼前浮現的一本書——《婉婉的躺贏人生》。
她這才知道，自己活在一本書裏。
她是惡毒女配，是完美女主林昭婉的對照組。
書頁翻動，她看到了人淡如菊的女主如何“幸福躺贏”，也看到了自己的四個孩子如何淪爲女主一家登天路上的墊腳石，個個慘死。
恨意幾乎填滿她整個人。
如果能重來一次……
她絕不再苦苦維系所謂的賢名。
她就是要爭、要搶！
她要爲自己和孩子殺出一條通天路！
.
“砰！”
心髒猛地一跳，林昭嫺驟然驚醒，滿腔恨意尚未消散。
環顧四周，她發現自己身處錦華院的正屋，身體異常輕鬆。
微涼的秋風穿過房中，外間傳來一陣書頁摩挲聲，一切美好如夢。
“母親，您醒了。”
聽到了林昭嫺起身的聲音，外間坐在輪椅上顧清安立刻動身進來。
屋裏榻上的婦人年滿三十，風姿綽約，膚若凝脂，儼然是從小嬌養着長大的。
可鬢間早生的縷縷白發、和睡醒仍緊蹙的眉頭，卻暴露了她平日處於多麼水深火熱的困境之中。
“您怎麼了？”
望着母親怔愣的模樣，顧清安試探開口。
下一瞬，母親竟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摟住。
“安安……我的安安……”林昭嫺她聲音哽咽，將失而復得的女兒擁得更緊。
“娘夢到你和你三個哥哥遭遇不測，害怕得緊……”
林昭嫺不敢細說出自己在書裏看到的情形。那樣的噩夢，她一個人牢記就夠了。
顧清安聞言心裏卻泛起暖意。
她一直都知道，母親只是被規矩和流言束縛着不善表達，其實很愛他們幾個。
“夫人，”仆婦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侯爺半個時辰後回府，老太太請您去鬆鶴堂等候。”
林昭嫺的思緒漸漸匯攏，清醒意識到自己重生在丈夫顧晏衡回京的日子。
顧府一門雙侯，顧晏衡乃是長子忠勇侯。他率兵戍守邊塞多年，只偶爾回京面聖時能探望家人。
上次回京，還是他們的龍鳳胎9歲那年，一轉眼已經三年過去了。
林昭嫺深吸一口氣。
二人多年離心，本以爲丈夫對她沒有感情。
可上輩子她和四個孩子死後，丈夫竟自刎於她的墳前，只留下一句話——“對不起，我連我們最後一個孩子都沒能護住”。
如今回想，他們年少夫妻，本不該走到那般地步的。
林昭嫺坐在梳妝台前，望着鏡子裏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有些失神。
陪嫁丫鬟撫冬打開妝匣，照舊要爲林昭嫺畫出一張“慈善可親”的面孔來。
可這一次，林昭嫺卻搖了搖頭，神色堅定。
“不必再像從前一樣了，我覺得我這張臉挺好的，只是缺些氣色。”
她壓抑得太久了，爲了所謂的好名聲，硬把自己活成了擺件，而不像活生生的人。
其實她生的不算“溫良”，下巴有些尖，一雙微微上挑的狐狸眼。
年少時不施粉黛，便常被家中下人議論不夠端莊。
因此，她從小便叫丫鬟遮蓋自己的這些“缺點”，努力畫出一張溫婉過甚、近乎刻板的臉。
可林昭嫺始終知道，那並不是她。
這輩子，她要活出自己的模樣。
一刻鍾後，鏡中人眉眼間的怯懦與疲憊被明豔取代，耳掛的一對紅珊瑚耳墜與紅衣相應，更是襯得她光彩照人。
“母親這樣穿真好看！”顧清安驚嘆。
一旁的劉媽媽卻沉下臉來：“夫人，您今日打扮得這般豔麗，恐怕不妥。”
“不僅老太太見了不喜，若先夫人在世，也定會失望的！”
“不知道的，還以爲您趁着侯爺回府，故意跟二夫人示威呢，”劉媽媽眉頭緊皺，轉身拿出另一套樸素暗淡的衣裳，語氣加重了些，“夫人不如試試這套，顯得更端莊、更淡然不爭。”
林昭嫺聽到這話，上輩子的結局瞬間出現在眼前。
林昭婉一家踩着她步步高升、幸福美滿。
最後林昭婉倚在丈夫的懷裏、站在林昭嫺墳前嘆息：“姐姐，你們一家還是太不知足，爲什麼總去爭一些注定得不到的東西呢？”
“若你的兒女肯安分守己，我也不會趕盡殺絕。”
“像我，與世無爭地過一輩子，不是也很幸福嗎？”
這句話讓林昭嫺目眥欲裂。
她難道還不夠“與世無爭”嗎？她爲了苦苦維系母親留下來的好名聲，對林昭婉處處避讓、謹小慎微地過了一輩子。
可到頭來爲何她林昭婉能兒女繞膝，滿門榮華？
而自己與孩兒們卻落得墳頭荒草，死無全屍！
心中的怒火幾乎化爲實質，從黑暗中劈開一條光亮。
林昭嫺緩緩轉身，目光冷冽如刀，第一次直視這個所謂的“忠仆”。
“劉媽媽，”她輕笑，聲音裏帶着徹骨的寒意，“你是在教我做事？”
劉媽媽渾然不覺，依舊喋喋不休：“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今日夫人要去內儀門外等侯爺，少不了有人瞧見，說您穿得豔麗也就罷了，不好聽的指不定要罵您狐媚樣、耀武揚威的……”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一切聲音。
劉媽媽被打得頭一偏，捂着臉，滿眼不敢置信。
整個屋子陷入死寂。
所有丫鬟都僵住了，神色各異地看了看彼此，難掩震驚。
林昭嫺卻看也沒看劉媽媽，只是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仿佛剛才碰了什麼髒東西。
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掃過衆人：“劉媽媽，議論主子以下犯上，罰半年月錢，掌嘴二十下。”
院裏六七個侍立的小丫鬟聽到這話，一時不知如何動作。
自從十五年前林昭嫺嫁進來，錦華院就是劉媽媽做主，連主子林昭嫺在她面前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
他們何曾見過這種場面！
林昭嫺視線掃過衆人，卻笑道：“這院裏真是越發沒規矩了，教訓個下人，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動手？”
顧清安第一個反應過來，眼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流瑩，你去打。”
她早就看這個劉媽媽不順眼了！
流瑩是她的貼身丫頭，平日推着她的輪椅進進出出，手勁最大！
周媽媽也回過神，立刻指揮幾個粗使婆子一同上前拿住劉媽媽。
“我們走。”林昭嫺對撫冬淡然道，她不再看這場鬧劇，轉身直奔大院。
她的戰場，不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