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像是被一輛失控的卡車反復碾過,骨頭縫裏都叫囂着酸軟的痛楚。
蘇曼的意識就在這種劇烈的顛簸中被強行拽回。
入眼是昏黃的燈光,光線吝嗇地只肯照亮頭頂那一小片斑駁的屋頂。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重的汗味,混雜着男人身上獨有的、帶着點煙草和肥皂的陌生氣息。
一個沉重的身軀正壓着她,動作帶着一種程序化的生硬和克制。
這是……陸戰?
蘇曼的腦子像是生鏽的齒輪,發出“咯吱”的聲響,艱難地轉動起來。
她不是死了嗎?
在與那個男人結婚的第十年,被他和他的白月光聯手設計,開車撞下了盤山公路。
車子墜崖的瞬間,她看見那對狗男女在崖邊擁吻,笑得那麼得意,那麼刺眼。
怎麼一睜眼,又回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下?
這個她上輩子恨了怨了,卻也虧欠了一輩子的男人。
無數記憶碎片如決堤的洪水,瘋狂涌入她的腦海。
新婚之夜。
沒錯,就是這一天。
她和陸戰的“最後一次義務勞動”。
因爲兩家父輩的娃娃親,她這個幹部家庭出身的嬌小姐,不得不嫁給陸戰這個除了臉和身材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兩個姐姐幸災樂禍,一個說她要去鄉下喂豬,一個說她這輩子都別想穿上新裙子。
她憋着一肚子火,把所有怨氣都撒在了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上。
上一世的今天,她是如何做的?
她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拼命掙扎,哭喊,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他,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他碰她一下都讓她覺得惡心。
陸戰的動作停了。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身體驟然的僵硬,和他身上那股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被羞辱後的冰冷。
然後,他一聲不吭地從她身上離開,丟下一句“你睡吧”,就去了外間。
從那天起,他們分房而居。
他白天是受人尊敬的陸律師,晚上回來,兩人也是相敬如“冰”。
他把所有工資都上交,承包了所有家務,把她當成一個需要供養的瓷娃娃,卻再也沒有碰過她。
而她,則在堂妹蘇蓮的挑撥和對前世渣男的懷念中,作天作地,最終鬧到離婚,奔向了那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
重來一世……
蘇曼混沌的腦子,在回憶起那張僞善的臉時,瞬間清醒。
不。
她不能再重蹈覆覆轍。
哭鬧?推開他?
那等於親手把這個男人推遠,把他完整地、送到蘇蓮那個覬覦已久的白蓮花面前。
蘇曼閉上眼,將喉嚨裏那聲即將沖口而出的尖叫,硬生生咽了回去。
再次睜眼時,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他正專注地履行着某種“義務”,汗水順着輪廓分明的下頜線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她鎖骨的皮膚上,激起一陣微小的燙意。
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和窄瘦的腰身,肌肉線條流暢而緊繃,充滿了壓迫性的力量感。
這是一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充滿了男性荷爾蒙的身體。
上輩子,她怎麼就瞎了眼,放着這樣的極品老公不要,非要去撿垃圾呢?
蘇曼啊蘇曼,你可真是個不識好歹的蠢貨。
她在心裏罵了自己一句。
罷了,既然老天爺讓她回來,就是給她一個撥亂反正的機會。
這一次,她不僅要過上好日子,還要牢牢抓住這個男人。
她可不是那種能吃苦的女人,所以,這輩子就辛苦老公了。
心念電轉間,蘇曼壓在身側的雙手有了動作。
她沒有再像上一世那樣徒勞地推拒,而是順着身側,緩緩向上,最終,環住了陸戰的脖頸。
這個動作,讓身上男人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凝滯。
陸戰的身體明顯繃緊了。
他停了下來,似乎在分辨身下這具身體突如其來的變化。
是新的反抗方式嗎?
還是……
不等他想明白,一陣細微的癢意從後頸傳來。
是她的指甲。
隔着薄薄的皮膚,不輕不重地抓撓着,像一只吃飽喝足後,開始用爪子在主人身上磨蹭的貓。
那陣酥麻的戰栗,順着脊椎骨,一路竄上了天靈蓋。
陸戰的呼吸亂了一拍。
原本只是打算快點結束這場尷尬儀式的他,節奏徹底被打亂了。
他俯下身,試圖去看清她的臉,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嘲諷或者厭惡。
可蘇曼卻先一步扭過了頭,將臉埋進了他滾燙的頸窩。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皮膚上,帶着一股甜膩的香氣。
一個細若蚊呐,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鑽進他的耳朵。
“同志,你……”
蘇曼的聲音頓了頓,帶着點委屈,又帶着點抱怨。
“你弄疼我了。”
陸戰的身體僵得像一塊石頭。
弄疼她了?
他知道。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所以他一直克制着,想着快點結束,讓她少受點罪。
可她現在這副主動貼近,又抱怨他弄疼她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陸戰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她那句軟綿綿的抱怨在反復回蕩。
就在他失神的片刻,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比剛才更近,幾乎是貼着他的耳廓。
“就不會……溫柔點嗎?”
轟的一聲。
理智那根緊繃的弦,應聲而斷。
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在某些方面自尊心極強的男人,最不能被質疑的就是他的能力。
他原本強行壓下的所有欲望和本能,在這一刻,被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點燃。
呼吸,瞬間變得粗重。
眼底那點殘存的清明和克制,被一股原始的、洶涌的占有欲所吞沒。
他不再是那個小心翼翼履行義務的工具人,而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
原本的克制,化作了狂風暴雨般的侵略。
蘇曼感覺自己像是一葉在暴風雨中飄搖的小舟,隨時都有被巨浪吞沒的危險。
她失策了。
她只是想撩一下,改變一下這尷尬的局面,沒想過要把火點得這麼大。
這男人的體力,未免也太好了點。
她開始求饒,聲音破碎,帶着哭腔。
可她的身體,卻做出了與嘴上完全相反的反應。
那雙修長白皙的腿,不僅沒有推開他,反而纏得更緊,勾住了他精瘦的腰,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姿態,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權。
一邊哭着求饒,一邊又不許他離開。
這種極致的矛盾,讓陸戰眼中的墨色翻涌得更加厲害。
他低下頭,準確地捕捉到那雙正在控訴他的唇。
……
許久。
風暴終於停歇。
蘇曼累得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像一灘軟泥,癱在床上,任由意識浮沉。
身邊的男人也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地躺着,一只手臂還搭在她的腰上。
房間裏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陸戰側過頭,看着懷裏的人。
她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未幹的淚珠,白皙的臉頰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微微腫着,看上去脆弱又可憐。
可就是這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剛才卻膽大包天地挑戰他的底線。
陸戰的眼中,那份例行公事後的冷漠早已消散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震驚與……困惑。
他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
這個女人,前一秒還恨不得他去死,下一秒,爲什麼會……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懷裏那團“軟泥”忽然動了一下。
蘇曼強撐着最後一絲睡意,努力地抬起頭,湊到他面前。
陸戰屏住呼吸,看着她在昏黃的燈光下,慢慢靠近。
然後,一個溫熱柔軟的觸感,落在了他的胸口。
帶着一點不容忽視的力道。
等他反應過來時,她已經重新倒回他懷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陸戰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胸口那個被她“標記”過的地方。
那裏,正傳來一陣細微的、麻癢的刺痛。
他不用看也知道,明天早上,這裏一定會留下一個清晰無比的印記。
陸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毫無睡意地看着天花板。
身旁是女人均勻的呼吸聲,鼻息間是她發絲傳來的淡淡馨香。
這個新婚之夜,和他預想的任何一個版本,都截然不同。
這個叫蘇曼的女人,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