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證會開始前一個時辰，勾魂司後院已經擠成了正月十五的廟會。
鬼山鬼海。
字面意義上的——有些鬼魂是疊羅漢飄在半空的，有些是穿牆只露個腦袋的，還有些幹脆把自己拆成零件，眼珠子在人群裏滾來滾去“看直播”。
“肅靜——！！！”
刑天敲響了那面特制的大鑼——鑼面是用三百個厲鬼的顱骨熔鑄的，一敲之下，鬼哭狼嚎，所有魂體齊齊一顫，瞬間安靜。
孟婆站在問心台上，月白法袍纖塵不染，玉冠下的臉清冷如霜。她左手托着青燈，右手持着桃枝，目光掃過全場：
“陰司首屆跨文明司法聽證會，現在開始。”
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刻在空氣裏，清晰傳入每個鬼魂耳中。
“首先，介紹各方代表。”
她指向西側：“控方席，黃賢策，勾魂司主簿，兼陽間投行董事總經理。”
黃賢策起身，對着全場微微躬身——今天他換了身深灰色西裝，白襯衫，藍條紋領帶，袖口的百達翡麗在陰司昏暗的光線下泛着冷光。他面前的桌上擺着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紙扎店連夜趕制的模型，但能亮屏），旁邊摞着半人高的文件。
“辯方席——”孟婆轉向東側，“秦律博士院，淳於髡等三百博士。”
淳於髡率領三百博士起立，動作整齊劃一。他們全都換上了嶄新的黑色博士袍，頭戴高山冠，每個人面前都攤開了厚重的竹簡，簡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朱批小字。
“觀察員席——”孟婆指向北側的高台，“十殿閻羅代表，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三位殿下親臨，閻羅王等三位殿下判官代表。”
高台上，秦廣王等三位閻羅正襟危坐，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坐的“特等席”，其實就是三把太師椅，墊了軟墊，但椅子腿有點晃。身後站着各自的判官，捧着生死簿和驚堂木，一副隨時準備跑路的架勢。
“外國冥府特使席——”孟婆指向南側，“羅馬冥府執政官布魯圖斯，埃及冥府死神特使阿蒙霍特，希臘冥府修辭之神赫耳墨尼。”
布魯圖斯是個穿着托加袍的幹瘦老頭，鷹鉤鼻，眼神銳利，正用拉丁語低聲和旁邊的翻譯說着什麼。埃及特使阿蒙霍特是標準的胡狼頭人身，金甲熠熠生輝，面前擺着一架真正的黃金天平。希臘的赫耳墨尼則是個笑眯眯的卷發青年，手裏把玩着一枚橄欖枝，眼神到處亂瞟。
“最後，”孟婆頓了頓，聲音提高三分，“被告席——”
全場死寂。
所有鬼魂伸長脖子。
阿房宮方向，傳來低沉的龍吟。
一道金光破空而來，落在院子中央預留的空地上。金光散去，露出秦始皇嬴政的身影。
他沒有穿龍袍，而是換了一身玄色常服，頭戴玉冠，腰佩長劍，面色平靜，眼神深邃如古井。身後跟着趙高，以及十二個赤膊的力士——力士抬着一架巨大的屏風，屏風上繡着萬裏江山圖。
“朕來了。”嬴政開口，聲音不大，卻壓住了全場所有雜音，“坐哪兒？”
孟婆指向問心台正前方——那裏擺着一張普通的木椅，連軟墊都沒有。
“就這？”趙高忍不住開口。
“就這。”孟婆淡淡說，“聽證會，衆生平等。”
嬴政看了孟婆一眼，忽然笑了：“好。”
他坦然走到木椅前坐下，姿態從容得像在自家書房。趙高趕緊指揮力士把屏風立在嬴政身後，然後垂手侍立。
“現在，”孟婆拿起桃枝，在青燈上輕輕一點，燈焰竄高三尺，“聽證會第一項議程：質詢開始。控方，請陳述。”
所有目光聚焦到黃賢策身上。
黃賢策起身，走到投影儀前——那台老式投影儀發出嗡嗡的噪音，幕布上出現雪花點，他拍了拍機殼，“咚”一聲，畫面穩定了。
幕布上出現三個大字：
“第一問”
“尊敬的各位觀察員、特使，以及……”黃賢策看向嬴政，微微頷首，“被告嬴政先生。”
嬴政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先生”這個稱呼，他兩千年沒聽過了。
“我的第一個問題很簡單。”黃賢策按下遙控器，幕布上出現一幅地圖——是秦獄地下城池的結構圖，“請問被告，長城督造署在秦獄征召徭役，是否有‘自願征召令’？是否公示過‘工程風險告知書’？是否提供過‘工傷賠償方案’？”
他一口氣拋出三個子問題。
全場鴉雀無聲。
三百博士中，有人開始翻竹簡，竹簡譁啦作響。
淳於髡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按秦律，徭役爲國盡忠，何需……”
“請辯方注意，”孟婆打斷他，“現在不是引用秦律的時候。被告，請直接回答控方問題。”
嬴政抬了抬眼，看向黃賢策。
“沒有。”他坦然道，“朕修長城，是爲了抵御六國怨魂侵擾，保陰司太平。爲國捐軀，乃是榮耀，何須那些繁文縟節？”
“所以您是承認，”黃賢策步步緊逼，“所有參與徭役的怨魂，都是被強迫的？”
“不是強迫，是征召。”嬴政糾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征召子民，天經地義。”
“包括死後？”黃賢策追問，“人死爲鬼，已脫離陽間王權。陰司自有陰司的法度，您以什麼身份征召？”
嬴政笑了：“朕乃始皇，生前統御六國，死後亦當統御萬鬼。這陰司的閻羅，難道不是朕的後輩？”
高台上，秦廣王等三位閻羅臉色更難看了。
黃賢策也笑了，他按下遙控器，幕布切換畫面。
這次是一段“錄像”。
畫面晃動，角度詭異——是那個腦袋插着箭杆的趙卒，用魂力記錄的“第一視角”。畫面裏，秦吏用鎖鏈套住他的脖子，拖向工地。他掙扎，哭喊：“俺不去！俺要投胎！俺媳婦還在等俺！”
秦吏一鞭子抽過來：“始皇陛下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再嚷嚷，把你煉成磚！”
畫面戛然而止。
全場死寂。
連那些飄在半空的鬼魂，都忘了呼吸。
“這是‘榮耀’？”黃賢策看向嬴政，“還是……暴政？”
嬴政沉默了三息。
然後他緩緩起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以爲他要發怒。
但他只是走到幕布前，仔細看着定格的畫面，然後轉身，看向全場：
“朕承認，手段……粗糙了些。”
他頓了頓，聲音依然平靜：
“但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陰司積弊三千年，怨魂遍地，輪回堵塞。朕修長城，既爲防御，也爲疏導——長城地基下埋有‘輪回加速法陣’，工程完工之日，秦獄八千萬怨魂，皆可快速輪回，不必再苦等千年。”
這番話，出乎所有人意料。
連黃賢策都愣了一下。
嬴政看向他：“黃主簿，你只看到鞭子，卻沒看到鞭子後面的……生路。”
好一招以退爲進！
黃賢策迅速調整策略：“那麼請問被告，長城工程預計何時完工？”
“還需三十年。”
“三十年？”黃賢策提高音量，“八千萬怨魂，在您的‘生路’上，還要當三十年苦力？期間會有多少魂飛魄散？會有多少徹底瘋狂？”
他按下遙控器，幕布切換成第二段錄像。
是那個抱着嬰兒襁褓的婦人。她蜷縮在窩棚角落，對着空襁褓喃喃自語：“寶寶不哭……娘在這兒……娘修完長城就帶你投胎……咱們下輩子……還做母子……”
畫面裏，她的魂體已經透明到能看見身後的牆壁。
“她還能撐三十年嗎？”黃賢策的聲音有些發顫，“您的‘生路’，對她來說，就是死路！”
全場響起低低的啜泣聲——是那些旁聽的怨魂。
嬴政沉默了。
這一次，沉默了很久。
趙高忍不住上前一步：“陛下，這些錄像分明是僞造……”
“閉嘴。”嬴政揮手。
他走回木椅前坐下，閉上眼睛。
所有人都以爲他要認輸了。
但他睜開眼時，眼神依然銳利：
“黃主簿，你說得對。朕的‘生路’，對某些魂來說，太慢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但你的‘生路’呢？集體訴訟？就算贏了，八千萬案子，要審到猴年馬月？等審完了，這些魂也早就散了。”
黃賢策心頭一凜。
嬴政抓住了他的軟肋。
是啊，就算告贏了，審判也要時間。而怨魂們……等不起了。
就在這時——
“咳咳。”
問心台上，孟婆輕輕咳嗽了一聲。
所有目光轉向她。
她拿起桃枝，在青燈上又點了一下，燈焰化作一朵蓮花，緩緩綻開。
“既然雙方都承認現有方案有缺陷，”孟婆清冷的聲音響起，“那麼聽證會進入第二項議程：方案優化。”
她看向黃賢策：“控方，你是否願意與被告合作，共同尋找一條……更快的生路？”
黃賢策愣住了。
合作？
和秦始皇？
嬴政也挑了挑眉，顯然沒料到這一出。
孟婆不等他們回答，繼續說：“根據陽間司法實踐，重大爭議案件可引入‘陪審團制度’。現提議：由現場隨機抽取九位陪審員，聽取雙方方案，投票決定最優解。”
她頓了頓，補充道：
“陪審員資格：必須同時了解陽間與陰司規則，且與本案無直接利害關系。”
全場譁然。
這條件也太刁鑽了！
黃賢策腦中靈光一閃——他明白了孟婆的意圖。
“我同意。”他立刻說。
嬴政盯着孟婆看了三息，緩緩點頭：“朕……準了。”
“好。”孟婆從袖中取出九枚玉牌，玉牌上刻着不同的符號，“現在，由我隨機抽取——”
她將玉牌拋向空中。
玉牌在空中旋轉，發出悅耳的輕鳴。
所有鬼魂仰頭看着。
玉牌落下時，孟婆抬手一招，九枚玉牌飛到她面前，一字排開。
她拿起第一枚，念出上面的符號：
“秦廣王。”
高台上，秦廣王嘴角抽搐了一下。
“羅馬執政官布魯圖斯。”
布魯圖斯眼睛一亮，似乎很感興趣。
“埃及特使阿蒙霍特。”
胡狼頭神官莊嚴點頭。
“希臘修辭之神赫耳墨尼。”
卷發青年笑嘻嘻地揮手。
“刑天。”
刑天沉默了三秒，銅鑼般的聲音響起：“本神……不懂審案。”
“只需判斷哪個方案更‘公道’。”孟婆說。
“……行。”
“白起。”
這個名字念出時，全場瞬間安靜。
一道血光從地下沖天而起，落在院子裏，化作白起的身影——他依然穿着殘破的鎧甲，青銅面具遮臉，但猩紅的眼睛掃過全場時，連嬴政都微微坐直了身體。
“李斯。”
又是一道青光。
李斯從虛空中走出，面色平靜，對嬴政躬身行禮：“陛下。”
嬴政看了他一眼，眼神深邃，沒說話。
“孟婆。”
孟婆自己拿起一枚玉牌。
“最後一位，”她拿起最後一枚玉牌，頓了頓，“嬴政。”
全場死寂。
連飄在半空的鬼魂都忘了飄，直接掉下來幾個。
秦始皇……當自己案子的陪審員？！
嬴政也愣住了，隨即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孟婆，你這安排……”
“陛下剛才說，‘聽證會，衆生平等’。”孟婆平靜地說，“既是衆生，自然有資格當陪審員。”
嬴政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終點頭：
“好。朕……當。”
九位陪審員，在問心台兩側坐下。
秦廣王、布魯圖斯、阿蒙霍特、赫耳墨尼坐左側。
刑天、白起、李斯、孟婆坐右側。
嬴政坐在正中——他身後就是那面萬裏江山屏風，身前是簡單的木桌，桌上放着一枚令箭。
“現在，”孟婆說，“請控辯雙方，各自陳述優化方案。時間：一炷香。”
她點燃一炷香，插在青燈旁。
香霧嫋嫋升起。
黃賢策深吸一口氣，走到陪審團面前。
“我的優化方案，很簡單。”他說，“既然審判耗時，那就跳過審判——直接啓動‘集體和解程序’。”
他從文件夾裏抽出一份文件，分發給九位陪審員。
文件標題是：《秦獄怨魂集體和解協議（草案）》。
“核心條款有三條。”黃賢策解釋，“第一，秦始皇陛下承認徭役程序有瑕疵，公開道歉，並承諾立即停止所有強迫性征召。”
嬴政皺眉，但沒打斷。
“第二，設立‘秦獄怨魂賠償基金’，由陛下、十殿閻羅、以及外國冥府共同出資，用於補償受損害魂。補償方式包括：優先輪回、魂力滋補、記憶修復等。”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黃賢策提高音量，“成立‘陰司勞動監察署’，由各文明代表共同組成，監督今後所有大型工程的用工規範，杜絕類似事件再次發生。”
他看向嬴政：“陛下，這三條，您若能接受，八千萬怨魂的訴求，當場可解。集體訴訟……可以撤訴。”
全場安靜。
所有鬼魂都看向嬴政。
嬴政沉默着。
香，燒了三分之一。
“該你了。”孟婆提醒。
嬴政緩緩起身。
他走到陪審團面前，沒有拿文件，只是負手而立。
“朕的優化方案，更簡單。”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朕，提前完工。”
“什麼？”黃賢策一愣。
“長城工程，原需三十年。”嬴政說，“但若集中所有資源，朕可以在……三年內完成。”
他看向黃賢策：“三年後，輪回加速法陣啓動，八千萬怨魂，皆可入輪回。而朕，會親自爲他們主持‘功德評定’，確保每一魂，都能投個好胎。”
全場譁然。
三年對三十年！
這誘惑太大了！
“代價呢？”黃賢策敏銳地問，“集中所有資源……是什麼意思？”
嬴政微微一笑：“很簡單。陰司所有大型工程，暫停三年。所有鬼吏俸祿，削減五成。所有香火供奉，優先供給長城工地。”
他看向高台上的閻羅們：“各位殿下，意下如何？”
秦廣王等三位閻羅臉色鐵青。
削減俸祿？暫停工程？這等於要了他們的命根子！
“陛下，”秦廣王硬着頭皮開口，“這恐怕……”
“恐怕什麼？”嬴政打斷他，“難道各位殿下的享樂，比八千萬怨魂的輪回還重要？”
一句話，堵死了所有退路。
黃賢策心中暗罵——嬴政這招太狠了！把壓力直接甩給了閻羅！
香，燒了一半。
九位陪審員開始低聲討論。
秦廣王顯然支持黃賢策的方案——不用他出錢出力。
布魯圖斯和阿蒙霍特在爭論什麼，一個說“契約神聖必須賠償”，一個說“效率優先早日輪回”。
赫耳墨尼笑眯眯地聽着，偶爾插一句：“從修辭學角度看……”
刑天抱着胳膊，猩紅的眼睛盯着嬴政：“三年？你用什麼保證？”
白起沉默着，青銅面具下的眼睛，一直看着黃賢策。
李斯低頭在寫什麼，看不清表情。
孟婆靜靜坐着，像一尊玉雕。
香，燒到三分之二。
“投票吧。”孟婆說。
她拿出九枚令牌，分發給每位陪審員。
“支持控方方案，投白牌。支持辯方方案，投黑牌。”
陪審員們拿起令牌。
秦廣王毫不猶豫投了白牌。
布魯圖斯猶豫片刻，投了白牌——羅馬人重視契約。
阿蒙霍特投了黑牌——埃及人更看重結果。
赫耳墨尼笑嘻嘻地投了白牌：“我喜歡新概念。”
刑天投了黑牌：“早點打完，早點清淨。”
白起……棄權。
李斯投了黑牌。
孟婆投了白牌。
現在，四白三黑一棄權。
只剩嬴政。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嬴政拿起令牌，在指尖轉動。
香，還剩最後一點。
灰燼，即將落下。
他忽然笑了。
將令牌……輕輕放在了桌上。
是白牌。
全場寂靜。
嬴政……投了自己反對票？
“陛下？”趙高失聲。
嬴政站起身，看向黃賢策：
“你的方案，更‘公道’。”
他頓了頓，聲音裏第一次有了……疲憊？
“朕累了。兩千年了，朕一直在趕路——生前趕着統一六國，死後趕着修建長城。或許……是該停一停，聽聽別人的聲音了。”
他走到黃賢策面前，伸出手：
“朕接受你的三條。但有個條件——”
黃賢策看着他的手，沒有立刻握上去。
“什麼條件？”
“勞動監察署的署長，”嬴政說，“你來當。”
黃賢策愣住了。
“朕信不過那些閻羅，也信不過那些外國神。”嬴政說，“但朕信你——一個敢爲了怨魂，跟朕面對面叫板的生魂。”
他的手，還懸在空中。
全場，所有鬼魂，屏住呼吸。
黃賢策看着那只手。
那只曾經執掌天下、焚書坑儒、修建長城的手。
現在，向他伸出了和解的橄欖枝。
他深吸一口氣，握了上去。
“我接受。”
兩手相握的瞬間——
轟！！！
天空炸響驚雷！
不是陰司的僞雷，是真正的、帶着天道威壓的雷霆！
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籠罩住兩人！
金光中，浮現出一卷巨大的文書——那是《天道和解契約》，上面的字跡自動生成，記載着剛才的約定。
契約成，天道鑑！
從此刻起，任何一方違約，都將承受天譴！
金光散去。
嬴政鬆開手，後退一步，臉色有些蒼白——籤訂天道契約，消耗了他大量魂力。
但他笑了。
笑得……如釋重負？
“那麼，”他看向黃賢策，“黃署長，合作愉快。”
說完，他轉身，帶着趙高和力士，化作金光離去。
屏風還留在原地。
萬裏江山，靜靜鋪展。
聽證會，結束了。
結局出乎所有人意料。
沒有血戰，沒有撕破臉，甚至沒有爭吵到底。
只有一場……和解。
鬼魂們愣了很久，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那些怨魂，抱頭痛哭。
高台上，閻羅們面面相覷，最終嘆息着離去。
外國特使們低聲議論，覺得這趟來得值——看到了千古一帝低頭，看到了天道契約現世，夠回去吹一百年了。
陪審員們陸續離場。
白起走到黃賢策面前，猩紅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三息，只說了一句話：
“小子，幹得不錯。”
然後化作血光消失。
李斯走過時，低聲道：“小心趙高。他不會罷休。”
黃賢策點頭：“多謝李相。”
李斯深深看了他一眼，化作青光離去。
最後，是孟婆。
她收起問心台、青燈、桃枝，走到黃賢策面前。
“恭喜。”她說。
“謝謝。”黃賢策看着她，“你早就料到了，對吧？”
“料到了和解，”孟婆說，“沒料到他會讓你當署長。”
她頓了頓：“這是個陷阱，也是個機會。好自爲之。”
說完，她轉身離開。
月白法袍在夜色中，像一道清冷的月光。
黃賢策站在原地，看着滿院狼藉的會場。
羅馬的象牙椅倒了，埃及的金字塔模型歪了，投影儀還在嗡嗡作響，幕布上定格着最後一段錄像——那個婦人的臉。
他走過去，關掉投影儀。
嗡嗡聲停了。
世界，忽然安靜得可怕。
黑白無常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黃主簿……不，黃署長，咱們現在……該幹嘛？”
黃賢策沉默片刻，說：
“收拾場地。然後……”
他看向阿房宮的方向：
“準備上任。”
深夜，阿房宮深處。
嬴政坐在龍椅上，閉着眼。
趙高跪在一旁，聲音發顫：“陛下！您爲何要……要認輸？！”
“認輸？”嬴政睜開眼，笑了，“朕沒有認輸。朕只是……換了個玩法。”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印——那是“勞動監察署”的副署長印。
“黃賢策是署長，朕讓李斯當副署長。”嬴政說，“有李斯在，那個監察署，翻不出朕的手掌心。”
趙高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陛下高明！”
“至於那八千萬怨魂……”嬴政看向窗外，“給他們點甜頭，讓他們安安分分去輪回。等三年後，監察署站穩腳跟，朕再……”
他沒說完。
但趙高懂了。
等黃賢策把監察署建起來，把規矩立好，等怨魂們都散了，等閻羅們放鬆警惕……
那時候，才是真正的開始。
“復活計劃……”趙高低聲問。
“照常進行。”嬴政說，“只不過，從明面轉到暗面。黃賢策不是要查賬冊嗎？讓他查。查出來的，都是朕想讓他看到的。”
他站起身，走到那面萬裏江山屏風前。
手指，點在長城的位置。
“三年，”他輕聲說，“朕再等三年。”
屏風上，長城忽然亮起微光。
像一條蟄伏的龍。
等待，蘇醒的時刻。
勾魂司隔間。
黃賢策坐在桌前，看着桌上那枚“勞動監察署署長”大印。
印是青銅的，刻着九條蟠龍，入手沉重。
他翻開《改革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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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史詩級任務：秦獄改革】
【獲得：改革點數+10000】
【解鎖新功能：‘文明功德池’（初級）】
【解鎖新權限：可調用陰司一成香火供奉，用於改革事業】
【解鎖新頭銜：陰司特使（正式）】
【新任務觸發：建立陰司勞動監察署】
【時限：三個月】
【成功獎勵：解鎖‘跨朝代改革權限’】
【失敗懲罰：天道契約反噬，魂飛魄散】
黃賢策合上書。
窗外，天快亮了。
他拿起署長大印，在手裏掂了掂。
然後笑了。
“三年……”他喃喃，“秦始皇，你想玩緩兵之計？”
“巧了。”
“我也需要時間。”
他鋪開一張新的宣紙。
開始寫第一份正式文件：
《陰司勞動監察署籌建方案（第一版）》
第一行字落下時，晨光，終於刺破了陰司永恒的灰暗。
天，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