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梅一聽要把肉送給別人,臉當時就垮了,一肚子不樂意直往外冒。
“憑啥呀?咱們自己都不夠吃,憑啥給別人?”
盼弟向來怵二姐,這會兒緊張得直搓手,小聲辯解:“二姐,我……我就把我那份給她。”
“你不吃是你自己的事,活該!可你憑啥送給別人?你不吃,我們難道也不用吃了?”
秋梅的聲音陡然拔高,“你是腦子被驢踢了嗎?”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陳月英扔下手裏的菜刀,揚手就給了秋梅一巴掌。
秋梅捂着火辣辣的臉頰,難以置信地看着陳月英,眼眶裏瞬間蓄滿了淚水。
換作以前,她早把一案板豬肉全掃到地上,扯開嗓子撒潑哭鬧了。
可現在,她不敢。
媽媽的眼神太嚇人,像是淬了火的刀子,半點不含糊,那股子強硬勁兒讓她打心底發怵。
她清楚,這時候敢頂嘴,下一巴掌只會更重。
陳月英怒視着她,聲音裏帶着壓抑的火氣:“有人養沒人教的東西!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們老師沒教過禮儀廉恥?沒教過助人爲樂?沒教過一家人要和睦相處?沒教過說話要懂分寸?
老娘辛辛苦苦養的豬,啥時候輪得到你做主了?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你去何奶奶家,人家是怎麼待你的?藏了一年的好東西都拿出來給你,你就這麼回報人家的?”
秋梅不敢大聲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長這麼大,她從沒挨過打,連爸爸都沒有動她一根手指頭。
可媽媽今天竟然打了她。
她心裏又氣又委屈,甚至冒出跑出去跳河、喝耗子藥的念頭,嚇唬嚇唬媽媽,看她慌不慌!
陳月英早就看穿了她這點心思。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是二女兒的拿手好戲。
上一世,她喝老鼠藥、上吊、跳井……哪一次不把自己嚇得魂飛魄散?
“看什麼看?想喝耗子藥是吧?架子上就有,要喝自己去拿。”
陳月英冷冷開口。
秋梅徹底懵了,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她媽竟然讓她喝耗子藥?
“你打我?是你把我從我養父母家買回來的,你爲啥這樣對我?爲啥?”
陳月英道:“爲啥?你說爲啥?老娘賣血把你贖回來,供你讀書,不讓你幹一把活,你呢?咋回報我的?”
想起上一世二女兒對自己的嫌棄與涼薄,她半分都憐惜不起來。
“我實話告訴你,我後悔了,你現在想回去就回去,沒人攔着你,你養父母好你就跟着他們享福去,我就當沒生你這個女兒。”
秋梅咬着牙嘴唇發抖,想以自殘的行爲嚇唬陳月英卻不敢,因爲陳月英看起來真的不在乎她了。
爲什麼啊?秋梅心裏無比抓狂。
……
鄰居們都走了,老二趙永安留下,想跟大哥說幾句話。
他遞煙給大哥,趙永平不接,眼珠子氣得通紅。
趙永安坐在炕邊,故作輕鬆地說:“大哥,咱倆是親兄弟,犯不着計較這些。那兩個鐲子也沒啥用,就是個擺設。
咱就兄弟倆,你拿着跟我拿着有啥區別?你跟媽置氣,跟我置氣,傳出去還不是讓外人笑話?”
趙永平胸口猛地一堵,梗着脖子反問:“誰是外人?”
“我嫂子啊,她不姓趙,姓陳。”
趙永安壓低聲音,“她再怎麼樣,也沒法跟咱自家人比。
那可是咱家的寶貝,你就不擔心她偷偷給她娘家弟妹?嫂子跟她娘家人走得多近,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會我聽說,她還要給她娘家人送兩方豬肉呢。”
“啥?!”
趙永平“噌”地從炕上站起來,嗓門都劈了:“她敢給她娘家送豬肉?憑啥?”
“這誰知道,你問問不就清楚了。”趙永安火上澆油。
趙永平一把掀開用碎布縫的門簾,怒氣沖沖地往灶房走。
他本想進去就劈頭蓋臉一頓罵,可剛到門口,心裏忽然咯噔一下,莫名犯了怯。
灶房裏,陳月英正拿着一把刀剁骨頭。
她動作幹淨利落,一刀下去,豬骨“咔嚓”就斷成了兩半,那手法,比鎮上賣豬肉的男人還嫺熟。
陳月英轉頭看他,語氣冰冷:“幹啥?去把醃肉的缸洗了。”
趙永平硬着頭皮,把憋了一路的火氣撒出來:“我聽說,你要給你娘家拿兩方肉?”
“是,咋了?”陳月英眼皮都沒抬一下。
“爲啥?”
陳月英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爲啥?你說爲啥?你媽能吃,我媽就不能吃?你爸死了都得供一碗,我爸活着,憑啥不能吃?你兄弟能連家帶營地來吃,我弟就不能吃口肉?”
趙永平眉頭擰成了疙瘩。
換作以前,他早指着陳月英的鼻子罵開了,急了還得動手。
可現在,他看着陳月英手裏的刀,連大聲吵架都有點發怵。
“我媽和我弟是趙家人!你嫁到趙家,就是趙家的人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怎麼老想着娘家?”
他強撐着氣勢,“你爸媽當年收了我一袋子面當彩禮,你就是趙家的人了!”
陳月英笑得更冷了:“你那袋子黑面渣子,好大的面子,想把我買斷?我籤賣身契了嗎?我是來跟你過日子的,不是你買來的奴隸。
別說一袋子面,就是一袋子錢,也斷不了我和我爸媽的情分!”
她頓了頓,眼神銳利地掃向趙永平:“這豬是你喂的嗎?你割過一回草、喂過一次食嗎?
是盼弟起早貪黑,背着筐子漫山遍野割豬草喂大的!買豬仔的錢是你出的嗎?是我自己繡鞋墊賣的錢。
你給這個家做過啥貢獻?孩子是你生的?我坐月子是你伺候的?飯是你做的,還是碗是你刷的?屋子是你收拾的,還是衣服是你洗的?院子你掃過一回嗎?”
“我每天早上四點鍾起來掃院子、喂豬,給你們熬粥、蒸紅薯、烙餅子,三更半夜還得給你們洗衣服,連你的內褲都要我洗!”
陳月英把刀往砧板上一拍,“所以你說爲啥?因爲這個家,有我七分功勞!我想給誰送豬肉,就給誰送,你趙永平,管不着!”
啥?
趙永平徹底聽傻了,這是什麼歪理?
站在門外的趙永安也聽不下去了,“譁啦”一聲掀開門簾,跨進火房:“嫂子,你這話就不對了!誰家女人不生娃、不做飯?女人生娃做飯,那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老天爺造就女人,不就是幹這些的?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伺候男人,那是本分,難道還要男人伺候女人?那不成天大的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