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御膳房裏卻總是暖烘烘的。林曉月已經徹底習慣了這種“御膳房-西六所”兩點一線的生活，甚至開始樂在其中。
這天，她正蹲在角落清洗一筐新送來的山楂。那山楂紅豔豔、圓滾滾，看着就讓人口舌生津。
【哇！這麼好的山楂！不做點冰糖葫蘆簡直暴殄天物！】她眼睛發亮，腦子裏已經開始自動播放冰糖葫蘆的制作流程。【可惜宮裏規矩多，不能隨便插草靶子叫賣……不過，做成迷你版的，當零嘴應該沒問題吧？】
說幹就幹。她趁着管事太監不注意，偷偷挑揀出一小捧品相最好的山楂，又去領糖的時候“不小心”多報了一點損耗。
熬糖是關鍵。她聚精會神地盯着小銅鍋裏咕嘟冒泡的糖漿，用筷子蘸了點滴進涼水裏，聽到那一聲清脆的“咔噠”聲，火候正好！
她迅速將串在細竹籤上的、去核的山楂在糖漿裏滾了一圈，晶瑩剔透的糖衣瞬間包裹住紅果，在空氣中迅速冷卻凝固，形成一層亮晶晶的脆殼。
“曉月，你又偷偷做什麼好吃的呢？”春桃吸着鼻子湊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幾串紅寶石般的冰糖葫蘆。
“噓——！”林曉月趕緊把其中兩串塞到她手裏，“嚐嚐，別聲張！”
春桃咬了一口，眼睛瞬間眯成了縫：“唔！好甜！好脆！外面甜甜的，裏面酸酸的，太好吃了！”
林曉月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能不好吃嘛！】
她自己也吃了一串，然後把剩下的幾串小心地用油紙包好，藏進了袖袋裏。下午去西六所送點心的時候，正好可以給那個“小可憐”嚐嚐鮮。
再次踏入那個安靜的小院，林曉月幾乎有種回自己“第二個工作點位”的熟悉感。廊下的老嬤嬤今天沒打盹，正眯着眼曬太陽，看到她進來，眼皮抬了抬，又耷拉下去，算是打過招呼。
林曉月熟門熟路地走進正房。蕭恒依舊在書桌前，不過這次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看書。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抬起頭。
幾個月下來，他臉上似乎多了點肉，雖然依舊清瘦，但不再是那種嚇人的蒼白，眼底那片死寂的深潭，偶爾也會因爲她的到來，泛起一絲幾不可查的微瀾。
“殿下，今日份的點心到了。”林曉月將食盒裏的常規點心——一碟綠豆糕取出放下。
蕭恒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然後落在她那只似乎比往常鼓脹一點的袖口上。
林曉月左右看看，確認那老嬤嬤沒跟進來，這才像獻寶一樣，從袖袋裏掏出那個油紙包，壓低聲音，帶着點小得意：“殿下，今天給您帶了個新鮮玩意兒，外面估計都少見，您嚐嚐看？”
她打開油紙包，露出裏面幾串小巧玲瓏、晶瑩紅亮的冰糖葫蘆。
蕭恒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訝異。這東西，他依稀在很久很久以前，宮外集市的熱鬧景象中驚鴻一瞥過，卻從未有機會品嚐。
【快嚐嚐！保證你喜歡！】林曉月期待地看着他，心裏的小人已經在搖旗呐喊。
他伸出手，拿起一串。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硬脆的糖殼，發出細微的聲響。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學着記憶中那些孩子的樣子，小心地咬下最頂端那顆裹着最厚糖衣的山楂。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在安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緊接着，是酸甜交織的滋味在口中爆開。山楂的果酸瞬間刺激着味蕾，但立刻就被外殼甜蜜的脆爽所中和，形成一種奇妙而令人愉悅的平衡。
蕭恒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怎麼樣？是不是很驚豔？酸酸甜甜的，開胃又好吃！】林曉月看着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心裏樂開了花。
他慢慢咀嚼着，一口，又一口，很快，一串冰糖葫蘆就吃完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油紙包裏剩下的那幾串上。
林曉月立刻會意，趕緊把整個油紙包都推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說：“這些都給您！奴婢吃過了！”
蕭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冰糖葫蘆，沉默了片刻，忽然拿起一串，遞向她。
林曉月愣住了。【誒？給我？】
她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殿下，奴婢真的吃過了！這是專門給您留的！”
蕭恒的手卻沒有收回去，只是執拗地舉着，漆黑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
【這小孩……還挺懂得分享。】林曉月心裏一軟，只好接了過來，“那……謝謝殿下。”
她也“咔嚓”咬了一口，酸得她眯起了眼睛，但臉上的笑容卻更大了。“好吃吧？”
蕭恒看着她被酸到的滑稽表情，嘴角似乎幾不可查地向上彎了一下，幅度小到幾乎不存在，但一直留意着他的林曉月卻捕捉到了。
【哇！他剛才是不是笑了？！】林曉月內心一陣激動，【天呐！冰山小殿下居然會笑！看來甜食果然是治愈人心的利器！】
蕭恒迅速低下頭，拿起第二串冰糖葫蘆，耳根卻悄悄泛起了紅暈。
吃完點心，林曉月一邊收拾，一邊又開始她的“每日健康小講堂”：“殿下，這冰糖葫蘆雖然好吃，但糖分高，不能多吃，對牙齒不好。而且山楂開胃，您要是覺得餓了，就跟……呃，就跟送膳的人說，讓他們多送點實在的飯菜。”
她本來想說“就跟我說”，及時刹住了車。
蕭恒安靜地聽着，沒有點頭，也沒有“嗯”，但林曉月知道他在聽。
【……糖分高……對牙齒不好……】
【……開胃……要實在的飯菜……】
這些瑣碎的、充滿生活氣息的嘮叨，對他而言，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動聽。
臨走時，林曉月看着窗外明媚的陽光，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殿下，今兒天氣真好，您要是書看累了，就去院子裏溜達溜達，老坐着對腰背不好。”
她提着食盒離開了。
房間裏，蕭恒看着桌上剩下的那串冰糖葫蘆，又看了看窗外灑滿陽光的院子。
他站起身，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坐回去，而是在房間裏慢慢踱了幾步。然後，他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邁過了那道門檻，走到了廊下。
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灑在身上，驅散了屋內的陰冷和潮溼。
廊下打盹的老嬤嬤似乎有些意外，睜開眼看了他一下，又閉上了。
蕭恒就站在那裏，安靜地曬着太陽。他抬起頭，看着院子裏那棵光禿禿的老樹，腦海裏卻回響着那個小宮女嘰嘰喳喳的心聲。
【冰糖葫蘆……治愈人心……】
【天氣真好……溜達溜達……】
他感覺……好像確實，沒那麼冷了。
而另一邊，林曉月走在回御膳房的路上，心情好得快要飛起來。
【他笑了！他居然笑了！雖然只有一點點！】
【看來投喂計劃非常成功！成就感爆棚！】
【下次做什麼好吃的給他呢？要不試試看能不能搞點奶油？做個簡易版的小蛋糕？】
她已經開始興致勃勃地規劃起下一次的“秘密加餐”了。這種仿佛在玩宮廷養成遊戲的感覺，讓她對這個陌生的時代，莫名多了幾分歸屬感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