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陸知宴踉蹌沖到頂樓,頂樓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陸總,這是從夫人包裏找到的…離婚證。”助理緊跟着而來。
“什麼?什麼離婚證?”陸知宴猛地轉過身。
“您妹妹去世時...您給夫人親筆籤下協議,五年後若您心意未變,到期自動離婚...”
兩個小本子紅得刺眼,他居然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
所以...沈茜早就去領了離婚證,然後準備...離開他?
“陸總,我們還找到了夫人的...夫人生前的手機。”助理又遞來一個屏幕碎裂的手機。
他接過手機怔愣了幾秒,看清了五分鍾前顧念給沈茜發來的挑釁短信。
顧念此時楚楚可憐地坐在輪椅上被保鏢。
“知宴哥哥怎麼不在診室等我呀?這裏好冷呢。”
陸知宴盯着泫然欲泣的顧念,冷笑一聲。
“假流產好玩嗎?玩夠了嗎?”
顧念面色一滯,“陸總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敢假傳我的命令?你對沈茜都做了什麼?!”
顧念臉色慘白,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沒有!知宴哥哥,我沒有!是沈茜那個老女人她自己耐不住寂寞,主動去找那些男人的,不關我的事!”
“閉嘴!”陸知宴厲聲打斷她,“你還在騙我!?”
這時,助理押進幾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男人,將他們狠狠扔在地上。
其中一個男人連滾帶爬地撲到顧念腳邊。
“顧小姐!救救我...是您親口保證的,只要毀了陸夫人就給我們錢!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顧念楚楚可憐地拼命搖頭,“知宴哥哥...你聽我解釋!”
陸知宴卻雙目猩紅地扼住她的咽喉,死死抵在牆上。
“誰給你的膽子!敢找人動沈茜?!”
顧念臉上的無辜逐漸扭曲。
“明明你最愛的是我!憑什麼...那個老女人總是擋我的路!她一個被這麼多男人玩過的破鞋!有什麼臉做你的陸知宴的妻子!我那麼愛你......你爲什麼不肯娶我?!”
陸知宴冷笑一聲。
“一個陪酒女,給你幾分顏色,讓你來當當氣我夫人的工具而已,你還演上癮了?”
他突然鬆開手,顧念像破布一樣滑落在地上劇烈喘息。
“把他們,全部關進酒窖。”陸知宴指着地上那群人,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我夫人今晚受了多少罪,一分不少,全給我在她身上討回來!”
“不...陸知宴!你瘋了!不能這麼對我!”
顧念在門後尖叫聲越來越遠,很快就聽不見了。
天一點點亮起來,陸知宴渾噩地守在太平間外面,待了一整晚。
他不敢再看到沈茜的那張蒼白的臉。
這時,沈茜的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一個未知號碼發來了一個文件包。
陸知宴鬼使神差地顫抖着點開。
裏面只有幾張照片,是一個律師發來的。
第一張,是一份泛舊的病歷診斷書。
重度抑鬱患者,陸知雅。
第二張,是一份模糊的現場證人筆錄。
“陸家小姐自己掙脫了沈薇的手,從威壓上跳了下去…沈薇是爲了抓住她,才一起摔下去,背部重傷…”
第三張,是自己妹妹當年的親筆遺書。
血跡斑斑的手機啪嗒掉在地上,陸知宴整個人如墜冰窟。
6
眼前的真相將陸知宴徹底撕裂。
他枉恨妻子五年,卻不知妹妹自殺、沈薇舍身相救的真相。
又反信顧念的挑撥,親手逼死了她...
陸知宴頹然背靠冷牆,發出絕望的嘶吼。
此時我坐在慕允洲的車裏,回憶着五年的種種。
恨意像藤蔓一樣纏繞着心髒,越收越緊。
“小姐,到了。”司機的聲音將我從痛苦中拉出。
我按照管家陳伯給我留的字條,找到了這片莊園。
姐姐的墓碑赫然立在莊園中央。
立碑人,竟是陸知宴。
我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姐姐的照片,她笑得還是那麼溫柔。
我從懷中掏出那那幾塊已經破碎的玉佩。
又取下了我的那一半,在墓碑旁挖了一個小坑,將它們輕輕放了進去,用泥土掩埋。
“姐姐,”我輕聲說,“對不起,是我沒有護好你…我把我的這一半,留在這裏陪你。”
做完這一切,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莊園。
眼前金黃色的桂花樹填滿了整個花房。
都與我許多年前,依偎在陸知宴懷裏描繪的一模一樣。
好像一直有人在精心照料。
我自嘲一笑。
這算什麼?懺悔嗎?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
當年只是我隨口一說,帶着少女的浪漫憧憬。
他也漫不經心地聽着,從未給過我任何回應。
婚後的我更是不敢奢求。
可這裏,都與我當年口述的分毫不差。
心頭苦澀翻涌,一件帶着體溫的男士風衣披在了我肩上。
慕允洲的眉宇間鎖着擔憂。
“心軟了?”他低聲問我。
我扯出一個笑,搖了搖頭,喉嚨卻有些發哽。
“只是忽然覺得很好笑...我拼命奔赴的人親手把我推入了深淵。”
“到頭來,我唯一的生路,卻還是爸爸媽媽生前…早已爲我算好的退路。”
慕允洲的聲音沉穩篤定。
“慕家世代守護沈家,祖上籤的是血契,百年不變。只有你從小時候開始,執意把這話當玩笑。”
“小茜,要不是當年你執意跟他走…就憑他陸知宴,怎麼可能贏得了我。”
他鄭重地將那枚象征着慕家全部權柄的戒指,放入我的掌心。
又心疼地將我攬入懷裏。
“這次...我不會再放手,沈茜的餘生,讓慕允洲來守護。”
休整幾日後,我去了港城。
慕允洲放心不下,推掉事務始終陪在我身邊。
傍晚,我們沿着海岸線散步。
他狀似隨意地提起:“陸知宴在那家醫院的太平間,守了七天七夜,誰勸都不出來。”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海浪。
“還有,那晚顧念和那群保鏢的視頻,現在全網都是,陸氏集團幹的。”
我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依舊沉默。
“我本來已經安排好人,準備順道處理掉那幾個雜碎。”慕允洲的聲音冷了幾分。
“沒想到,陸知宴動作更快,我出手的時候他已經把人綁上石頭,沉進公海喂魚了。”
我冷笑一聲。
遲來的懺悔最可悲。
他現在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我的姐姐回不來了,曾經那個滿心滿眼愛着他的自己,早就死在了他那五年無盡的羞辱和那一晚的冰冷絕望裏。
迎上慕允洲的目光,眼底一片清明與冰冷,我對他輕聲說:
“慕允洲,婚禮就辦在三日後吧。”
7
離開醫院,陸知宴直奔莊園。
他胡子拉碴的,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頹廢。
可上天眷顧,還是讓他查到了那晚的監控。
他緊緊攥着剛從墓地挖出來的,沈茜的玉佩。
那個在醫院頂樓用直升機把沈茜帶走的男人,又陪她來到了莊園裏。
“陸總。”助理屏住呼吸,走到他身旁。
陸知宴面無表情,聲音沙啞地不像自己。
“查到了嗎?那人什麼身份?”
助理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文件打開。
“查到了...是港城慕家的人。夫人的沈家…竟是慕家世代誓死效忠的神秘家族,那些傳聞竟然是真的。”
“慕家?怎麼從未聽她提過?”陸知宴愣住了。
那個在港城盤根百年的慕家,連他祖父都諱莫如深的家族。
他以爲她們姐妹倆無依無靠,原來她們的背後竟是慕家。
原來自以爲掌控一切的自己,才是那個跳梁小醜。
助理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勸解:
“陸總,公司股價這幾天不對勁,幾個大股東都在搞小動作,八成跟慕家有關,需要您盡快回去坐鎮啊。”
陸知宴苦笑一聲,指尖輕撫過照片上被慕允洲護着上車的沈茜。
“他啞聲吩咐助理,“訂機票,去港城。”
慕家的半山別墅外。
陸知宴全身都溼透了,雨水順着臉往下淌。
“慕少,外面那位…”管家低聲稟報。
慕允洲放下手中的杯盞,眼神一冷:“不見,讓他滾。”
“讓他進來吧。”我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平靜開口。
慕允洲蹙眉看向我:“茜茜?”
我擠出一個笑,眼裏毫無笑意。
“總該把話說清楚,做個了斷。”
大門緩緩打開,陸知宴連滾帶爬地跌撞進來。
他一身名牌西裝糊滿了泥水,眼睛通紅全是血絲。
陸知宴完全無視我身旁的慕允洲,眼睛直直盯着我,滿是哀求。
“小茜…”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你不是最愛我嗎?怎麼能跟我離婚?!”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陸知宴,當初我嫁給你的時候是心甘情願的。”
“即便新婚之夜你就明確告訴我,永遠不會碰我...可我也天真地以爲,只要拼命去愛,就能捂熱你的心。”
回憶讓喉嚨有些發緊,我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
“就算五年期滿,你心意不改,我也會安靜離開,這是我能給自己的最後體面。”
“可是你呢陸知宴?你如今這副悔不當初、情深似海的樣子是想提醒我,曾經那個卑微的沈茜有多麼可笑?還是想讓我一遍遍重溫,你是如何縱容別人羞辱我,用我的姐姐來威脅我?!”
他哽咽着撲跪到我腳邊。
“我錯了茜茜,都是我的錯,都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你怎麼可以離開我?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嗤笑出聲,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殘忍的目光看着他。
“回去?回哪裏去?”
“三日後我和慕允洲的婚禮,你也不用回去了,留下來觀禮吧。”
8
陸知宴怔怔地抬頭看我,眼眶紅得駭人。
“我根本沒有同意你離開我!你怎麼能嫁給別人?!”
“是顧念…都是顧念搞的鬼!是她做的一切!我全都不知道…”
他猛地將額頭抵在我的膝蓋上,眼裏帶着希冀。
“那些…那些人,我都處理了!你跟我回去,莊園的一切都是按照你喜歡的樣子…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補償?”我冷聲嗤笑。
“陸知宴,別再演這種深情的戲碼了,我聽着惡心。”
“就算顧念是元凶,就算你不知情,就算你把所有傷害過我的人都千刀萬剮......可我姐姐的命呢?”
“你拿什麼補償我姐姐的命?是用你的命來抵嗎?”
陸知宴的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一片死灰。
慕允洲帶人從偏廳走來,他臉色鐵青地將陸知宴從我腳邊拖開。
“你還敢來糾纏茜茜?再不滾,我不介意讓陸家再亂一點。”
陸知宴像是完全沒聽到慕允洲的威脅,依舊麻木固執地望向我。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出個價吧慕允洲,把茜茜還給我…陸氏所有的產業,股份,我都可以給你…我只要她…”
慕允洲被他的話徹底激怒,一把揪住陸知宴溼透的衣領。
“你當我慕家是什麼地方?是你陸知宴可以隨意買賣的慈善機構嗎?要不是茜茜開口,你這種垃圾根本不配進來。”
慕允洲命人將他拖拽到門外,眼底猩紅地蹲下身。
“我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裏,我連她一滴眼淚都舍不得掉!可你呢?你這五年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陸知宴癱坐在泥濘裏,毫不反抗。
我移開視線,不想再看他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允洲哥。”我伸手輕輕拉住了慕允洲再次抬起的手臂,“我們走吧。”
說完,我將雨裏那個早已不值得我多看一眼的男人,徹底關在了門外。
婚禮前一晚。
我正準備推門找慕允洲敲定婚禮花束,卻見他背對着我,對着助理發好大的火。
我側身一瞥看到了桌上的平板畫面。
只一眼,全身的血液被瞬間凍結。
9
那是我在醫院裏,最不堪、最絕望的時刻。
雖然關鍵部位打了碼,但我我掙扎痛苦的表情,清晰得如同昨日!
視頻配着標題“深扒陸太太:豪門寂寞,勾引下屬保鏢尋刺激!”
評論區早已淪陷,污言穢語淹沒了一切。
“看着挺清純,原來這麼騷!”
“陸總真可憐,被這種女人扣綠帽!”
“她姐姐也不是好東西,果然一家子賤貨!”
每一個字都密密麻麻地扎進我的眼睛,窒息感瞬間襲來。
“顧念幹的,她人呢?”慕允洲的樣子我從來沒見過,眼神冷得嚇人。
助理頓了頓,“慕少,視頻源已被全網攔截刪除了,人也找到了,在陸家手裏。”
慕允洲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那就讓給他,反正他瘋起來,我都甘拜下風。”
夜裏,我又陷入夢魘。
這次不再是醫院冰冷的器械,而是顧念那張扭曲瘋狂的臉。
她站在高高的天台上對我獰笑。
就在我上去的瞬間,她卻像斷線的人偶一樣墜落了下去。
我從夢中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
慕允洲幾乎是瞬間就沖了進來,將我緊緊摟在懷裏,“別怕,只是個夢,沒事了。”
喉嚨裏一片苦澀,我聲音沙啞地開口:“慕允洲…我夢到我把顧念推下去了…他們說我是殺人犯…”
慕允洲的手臂收緊,聲音疼惜:“都過去了茜茜,有我在你身邊,別去想那些。”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襲來,原來這麼多天我辛苦築起的心牆,在陸知宴的陰影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第二天,一個爆炸性的新聞席卷了全網媒體平台。
那位秀場上的新銳爆火模特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她面容憔悴,在無數閃光燈下,對着鏡頭,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承認她買凶在醫院對自己雇主的太太施暴,在網上散布施暴視頻......
一條條,一樁樁,清晰無比。
當所有追光燈打在顧念慘白的臉上時,陸知宴竟當場公開了顧念與他全部通話錄音,以及顧念買通那些男人的證據。
發布會尚未結束,幾名警察便直接進入現場。
媒體一片譁然,面色慘白、癱軟在地的顧念被當場銬走。
臨走前的顧念對着鏡頭瘋狂叫喊:“沈茜你這個賤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冷眼看着屏幕,心裏被諷刺浸透。
第二天,陸氏集團發出訃告,陸家小姐的死因公開。
公開承認陸知雅因長期遭受娛樂圈霸凌,最終不堪重負選擇結束生命。
訃告一出,全網譁然。
此前所有潑在我姐姐身上的髒水,頃刻間被沖刷得幹幹淨淨。
曾經高高在上的陸氏集團牆倒衆人推,股價徹底暴跌,即將崩盤。
10
做完這一切,陸知宴三番五次地來慕家找我。
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我根本沒給他見我的機會。
所以就算在港城忙着籌備婚禮,我的心情也沒受一點影響。
婚禮前夕,酒店化妝間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實時新聞的直播畫面。
一群記者長槍短炮地圍着陸知宴。
他頭發凌亂地站在陸氏集團頂樓,眼神空洞。
身邊嘈雜的提問涌向他:
“陸總,關於顧念的罪行您是否早已知情?”
“對於陸氏股價暴跌、瀕臨破產的現狀您有何應對?”
“您對您的前妻沈茜女士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像是完全聽不見,眼神裏帶着一種近乎癲狂的悔恨。
“茜茜。”他對着鏡頭,沙啞哽咽道,“你看到了嗎?我把害你的人,清理幹淨了。”
“我醒悟得太晚了,”他喃喃着,“你說你不愛我了…直到你徹底離開,我才發現我不能沒有你,現在我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這麼愛你。”
“你要我怎麼贖罪?我欠你的太多了…”
忽然,他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睛裏迸發出決絕。
“不如就一命抵一命吧…茜茜…用我的命,來抵我欠你的所有債。”
“陸總!您冷靜點!”
“快攔住他!”
直播畫面瞬間變得極度混亂,鏡頭瘋狂晃動,記者們的驚叫聲、腳步聲混雜在一起。
畫面一角,陸知宴掙脫了試圖拉住他的人,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我的腳底直竄頭頂。
慕允洲立刻上前,用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了我的眼睛,
“茜茜,閉眼,給你個驚喜。”
四周陷入黑暗,我卻聞到陣陣桂花香。
就像小時候的窗外院落裏,那棵我和姐姐一起種下的桂花樹,香味絲絲縷縷地縈繞。
在婚禮現場上睜開眼,我看到滿眼都是金黃色,桂花遍布,夾雜着濃鬱的桂花香。
幾朵被打溼的細小桂花,輕柔地落在我的臉上。
我抬眼看向身側的慕允洲,他正附身爲我整理裙擺,陽光勾勒出他溫柔的側臉。
姐姐,你看到了嗎?
我在心裏輕輕地說。
一切都結束了,我現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