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簡單,沒人願意和一個慣偷做鄰居。
打定主意後,凌正暗自冷笑:“楊老頭,別怪我,誰讓你得罪了太師府?就算我不動手,別人也會來收拾你。”
這種事對凌正這樣的混混來說駕輕就熟,他幾乎不假思索,順手抄起桌上的茶碗塞進布袋,大步朝悅來客棧走去。
到了門口,凌正先四下張望,見裏面沒有熟人,只有幾個外地書生模樣的客人在走動,這才邁步進去。
楊掌櫃認得他,知道這種混混不好惹,趕緊從櫃台迎出來:“凌公子來了?快請進!”
凌正咧嘴一笑:“掌櫃的生意不錯吧?”
楊掌櫃憨厚地笑笑:“托您的福,這不是恩科快到了嗎?生意還過得去。
公子今日有何貴幹?”
他生怕凌正又帶人來住店。
平時倒無所謂,可眼下客房漸漸緊俏起來。
好在凌正沒提這事,從懷裏掏出個包裹往櫃台一放:“這是件寶貝,不能讓我家那婆娘看見,先放你這兒存一天,明兒我來取。”
楊掌櫃一愣,連忙擺手:“使不得!萬一有個閃失,小店可擔待不起。”
聽到“寶貝”
二字,那幾個書生齊刷刷轉頭,朝凌正手裏的包裹瞥了一眼。
凌正湊到楊掌櫃耳邊,壓低聲音:“逗你玩的,就是個茶碗,剛買的,現在不想帶回家,先擱你這兒,明早我來拿。”
掌櫃的掀開布袋一瞧,果然是個普通茶碗,這才放心:“成,那就放這兒吧。”
楊掌櫃絲毫沒察覺這茶碗會帶來什麼禍事。
凌正出門後長舒一口氣,回頭看了眼忙碌的楊掌櫃,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正巧瞥見陳源在酒鋪賣酒,便大步走過去。
“喂,來壇酒!”
凌正往門口一杵。
陳源頭也沒抬:“客官要五斤裝還是十斤裝?”
凌正冷笑,敲了敲門板:“新來的吧?”
身後的熟客悄悄沖陳源使眼色,加上凌正那副混混架勢,陳源立刻會意,二話不說抱出十斤裝的酒壇遞過去:“您瞧我這眼拙的!您多包涵。”
凌正笑了:“多少錢?”
陳源連連擺手:“見外了不是?往後還指望您多照應。”
凌正豎起大拇指,拍拍他肩膀:“兄弟上道,以後有事盡管找我。”
陳源清楚,對他這樣做小買賣的來說,這些小混混比白玉堂那樣的江湖人更難纏。
大俠看不上小生意,可混混專找小買賣的麻煩。
上輩子開酒店時,他就打過交道。
只要不過分,破財消災是常事。
凌正一走,這事也就被他拋到腦後。
次日一早,凌正就來到客棧,進門還挺客氣:“掌櫃的,早啊!”
楊掌櫃放下活計迎上來:“凌公子今兒來得真早。”
凌正眼神閃爍,猶豫了一瞬,但想到龐安的交代和太師府的勢力,咬牙道:“掌櫃的,把我昨天存的包裹拿來。”
楊掌櫃轉身取出包裹遞過去。
本以爲凌正拿了就走,誰知他打開一看,突然大喊:“掌櫃的!你好大膽子!我存的唐代秘色瓷,怎麼變成破碗了?”
楊掌櫃雖老實卻不傻,一見這架勢,立刻明白自己被訛上了。
他直截了當:“凌公子,街坊這麼多年,誰不知道誰?缺銀子直說,何必弄什麼秘色瓷?”
凌正臉一紅。
他在家門口還要點臉面,楊掌櫃這麼一說,準備好的詞兒全卡住了。
可一想到太師府和龐安,他心一橫,揪住楊掌櫃衣領:“走!見官說理去!”
楊掌櫃氣得胸口起伏:“見官就見官!我還怕你顛倒黑白?”
吵鬧聲驚動了客人,紛紛探頭張望。
陳源和菱花聞聲趕來。
菱花見父親被訛,急得拉住陳源:“陳大哥,幫幫我爹!”
陳源拍拍她的手:“別怕,掌櫃的爲人清白,一定能說清楚。”
兩人正嚷着報官,四名捕快恰巧進門,喝道:“幹什麼呢?鬆手!有事說事!”
凌正鬆開楊掌櫃,拱手道:"幾位差爺來得正好。
昨日小人得了一件唐代秘色瓷茶碗,因不便攜帶,便寄存在這老兒店裏。
今早來取時,他竟用這普通茶碗調換了寶貝!求差爺主持公道!"
楊掌櫃急忙辯解:"差爺明鑑,他昨日給我的就是這個茶碗,哪來什麼秘色瓷?分明是訛詐!"
爲首的捕快盯着楊掌櫃:"可有證人能證明昨 給你的就是此物?"
楊掌櫃懊悔道:"當時未拆包裹查驗,哪想到這廝如此無賴!"
捕快轉向凌正:"你可有證據證明昨日給的是秘色瓷?"
凌正也作懊惱狀:"原想着這老兒不會使詐..."忽然一拍腦門:"對了!我當時特意說明是寶貝,有幾個趕考書生在場,他們定能作證。”
捕快追問:"可指認那些書生?"凌正早有準備,很快找出幾人。
經盤問,書生們面露難色。
他們雖信任楊掌櫃爲人,但確實聽見凌正說過那話。
在捕快威嚇下,終於有人承認聽見,其餘人也無法隱瞞。
捕快當即給楊掌櫃套上鎖鏈:"老東西,竟敢在鄰裏間行騙!隨我去衙門!"
陳源見狀上前:"差爺容稟。”
捕快打量他:"你是何人?"
陳源心知這是漏洞百出的陷阱,答道:"小人陳世美,在門口開酒鋪。
雖不知案情,但與楊掌櫃相熟,相信他絕不會做這等事。
有些疑問想請教凌公子。”
捕快正要呵斥,住店書生們紛紛聲援。
捕快只得應允。
陳源向凌正拱手:"凌公子,秘色瓷與此茶碗大小可相當?"
凌正眼珠一轉:"差不多。”
"可有花紋?何色?"
"青色,無紋。”
陳源微笑:"敢問公子昨日從何處得來這秘色瓷?"
凌正語塞,強辯道:"財不露白,豈能當衆說?"
陳源緊逼:"既知此理,爲何將貴重之物托付他人?"
"當時有急事!"
"那爲何當衆說是秘色瓷?不怕遭竊?"
凌正支吾:"一時口快..."
見他窘迫,陳源乘勝追擊:"既有急事,昨日怎有空來我鋪中打酒?回家放寶貝不比喝酒要緊?"
凌正汗如雨下,惡狠狠瞪着陳源說不出話。
捕快見狀暗罵"廢物",推開陳源:"斷案乃官府之事!這老兒有無行竊,衙門自會查明!"說着就要帶走楊掌櫃。
陳源從捕快眼神中忽然明白什麼。
菱花哭喊着拉住父親:"差爺開恩!我爹真是被冤枉的!"
一書生扶住她勸道:"妹子莫急,咱們可去開封府向 喊冤!"
陳源聞言暗叫不好。
果然捕快暗中吩咐凌正:"快叫人看住客棧,尤其那丫頭和陳世美,別讓他們去開封府。”
凌正爲難:"他們若硬要走..."
捕快一巴掌扇過去:"蠢貨!打傷幾個,看誰還敢出頭!"
凌正一狠心,既然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也顧不上鄉親們的閒言碎語了,咬牙道:"先拿那姓陳的開刀!我要打得他爬不起來!"
班頭用力拍了下凌正的腦袋:"還在這兒耍嘴皮子?趕緊去叫人!記着,別親自動手,也別鬧出人命。”
凌正連連點頭:"班頭放心,我明白!"
客棧裏,書生們有的在商量寫狀紙的事,有的在安慰哭泣的菱花。
陳源正琢磨着,楊掌櫃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竟能讓地痞和官府聯手對付一個老實人?只有解開這個謎團,才能想出對策。
突然,一夥人闖進悅來客棧。
書生們愣住了,這二十多個手持棍棒的家夥明顯來者不善。
一個膽大的書生上前問道:"你們找誰?想幹什麼?"
領頭的青衣漢子掃視一圈:"誰是陳世美?"
沒人應聲,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陳源。
陳源眼疾手快,抄起茶壺就朝門口砸去。
趁着兩個混混躲閃的空當,他一個箭步沖上街道,撒腿就跑。
幸虧這些日子推車練出了腿腳,要擱從前的陳世美早被追上了。
陳源邊跑邊聽見身後叫罵:"站住!再不站住爺爺弄死你!"
客棧裏,領頭的混混用棍子指着書生們:"都給我老實待着!誰敢踏出客棧一步,下場就跟那陳世美一樣!"他留下三個人:"你們去把那酒鋪砸了!"見書生們嚇得發抖,這才滿意地去追陳源。
陳源跑過兩條街就腿軟了,眼看追兵越來越近。
他扯着嗓子喊救命,路人卻紛紛避讓。
突然,一個瘸腿樵夫迎面走來,陳源躲閃不及,兩人撞作一團。
混混們圍上來,掂着棍子獰笑:"跑啊?怎麼不跑了?"
千鈞一發之際,樵夫把柴擔往陳源身前一橫,抽出柴刀擋在前面。
他亂發遮住半張臉,露出的獨眼寒光逼人:"恩公莫怕,韓琪在此!"
柴刀斜指地面,韓琪冷冷道:"單挑還是一起上?"
混混們面面相覷。
青衣人抱拳試探:"敢問英雄名號?"
"韓琪。”
青衣人盤算片刻,決定見好就收:"今日給英雄面子,這事就算了!"說完轉身要走。
誰知韓琪一腳踩中滾動的木柴,"啪"地砸在青衣人後腦勺上。
"大哥,他動手了!"小弟提醒道。
青衣人怒不可遏:"給臉不要臉!兄弟們上!"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氣勢逼人的韓琪沒幾下就被打倒在地,抱頭求饒:"別打了!各位大哥饒命!"
陳源臉色驟變,懊悔不迭。
早知韓琪這般不中用,方才就該趁機溜走,如今又陷困境。
青衣人收拾完韓琪,轉向陳源獰笑:"差點讓你逃了,還有何話說?"
陳源攤手苦笑:"這位大哥,我與你無冤無仇,總該讓我死個明白吧?"
"收人十五兩銀子辦事。”青衣人掂着棍棒,"放心,不會要你性命。”
"我出三十兩!"陳源急道。
青衣人咧嘴一笑:"成交!先揍你再揍他,白賺四十五兩。”
陳源無奈搖頭:"閣下倒是守信。”
青衣人掄起棍棒:"拿錢辦事,莫要怨我。”
忽聞一聲厲喝:"光天化日行凶,目無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