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東四胡同的小茶館裏。
劉暉和趙建國面對面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中間攤開厚厚一沓合同文件。陽光透過老式窗櫺灑進來,在泛黃的紙張上切出菱形的光斑。
趙建國戴上了老花鏡,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條款。他的手指粗糙,翻頁時小心翼翼,生怕弄皺了紙。
“劉先生,”他抬起頭,摘下眼鏡揉了揉眼,“您這合同……也太細了。”
合同是吳老板找專業律所擬的,三十多頁。從材料標準、工藝要求、工期節點,到安全責任、付款方式、違約責任,事無巨細。最後還附了十幾頁技術附件——全是劉暉手繪的施工詳圖。
“細點好,免得日後扯皮。”劉暉喝了口茶。茶是茶館最普通的茉莉花茶,三塊錢一壺,但他喝得自在。
趙建國重新戴上眼鏡,翻到技術附件那部分。手指停在某一頁上,那是正屋鬥拱的節點大樣圖,線條精準得像用尺規作圖,旁邊密密麻麻標注着尺寸、角度、木材紋理方向。
“這圖……”他咂咂嘴,“我幹了二十年,沒見過業主自己畫施工圖的,還畫得比設計院還專業。”
“興趣愛好。”劉暉說得輕描淡寫。
“您這興趣愛好可真要命。”趙建國苦笑,“按這圖施工,我得把陳師傅供起來——有些做法他都得琢磨半天。”
他翻到下一頁,是水循環系統的示意圖。地下陶管的排布、井水提升裝置、人工池的溢流設計……甚至標注了每個彎頭的最佳弧度。
“這水系統,”趙建國指着圖,“您真要做活水循環?造價可不低,而且維護麻煩……”
“做。”劉暉語氣平靜,“錢不是問題,我要的是效果。”
趙建國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低頭繼續看合同。半晌,他拿起筆,在最後一頁籤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劉先生,”他把合同推過來,“活兒我接了。但有句話得說在前頭——按您這圖紙做,工期至少得八個月。而且中途不能催,一催就容易出錯。”
“不急。”劉暉籤上自己的名字,“慢工出細活,我懂。”
兩人交換了合同。趙建國把那份厚厚的文件小心翼翼地裝進舊皮包,像裝什麼寶貝。
“那明天就正式開工了。”他說,“材料陸續進場,工人按班組排好。就是……”他猶豫了一下,“您上次說周三下午有人來參觀,要不改天?剛開工,亂糟糟的不好看。”
“就周三。”劉暉放下茶杯,“讓他們看看真實的施工場景,挺好。”
“……成,聽您的。”
·
從茶館出來,趙建國匆匆趕往工地安排事宜。劉暉則慢慢往胡同口走,手機在口袋裏震了——是吳老板。
“劉先生,合同籤了?”
“剛籤完。”
“那就好。”吳老板頓了頓,“還有件事……歐文·洛克菲勒那邊又發郵件了,問能不能帶個‘建築材料分析師’一起來。說是想‘學習東方古建的材料應用智慧’。”
劉暉腳步不停:“讓他帶。”
“可那分析師……”吳老板壓低聲音,“我查了一下,是歐洲一個實驗室的負責人,專攻材料科學。他們這是擺明了要研究那些老木料。”
“讓他們研究。”劉暉走到胡同口的公交站台,等車的老人正眯着眼曬太陽,“木頭就是木頭,再研究也變不成金子。”
“但萬一他們檢測出什麼異常……”
“檢測不出。”劉暉語氣篤定,“那些木頭只是質地好,化學成分和普通硬木沒區別。他們最多發篇論文,說‘中國某四合院發現保存完好的明清老料’,還能怎樣?”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吳老板長長吐了口氣:“明白了。那我這邊正常安排接待。”
“嗯。對了,”劉暉想起什麼,“周三你也來,以中間人身份。”
“我?可我……”
“你是古董商人,牽線搭橋合情合理。”劉暉看着公交車緩緩進站,“就這樣。”
掛了電話,他沒上車,轉身沿着胡同慢慢往回走。
秋日的陽光暖而不燥,胡同裏的老槐樹葉子開始泛黃。幾個大媽坐在門口摘菜,聊着家長裏短。自行車鈴聲清脆地掠過。
一切平靜如常。
但劉暉知道,暗流一直在涌。
·
下午回到學校,門衛室堆着不少快遞。劉暉換了制服開始整理,剛登記到一半,胡戈就探頭探腦地進來了。
“劉哥,忙着呢?”
“嗯。”劉暉頭也不抬,“有事?”
“也沒啥事……”胡戈蹭進來,自己倒了杯水,“就是《仙劍》劇組下周正式進組了,我……我又開始緊張了。”
劉暉停下筆,看了他一眼:“上次不是說了嗎?緊張正常。”
“可這次不一樣。”胡戈撓頭,“制片人昨天來學校,跟我說這戲投資不小,要是演砸了……”他沒說下去,但眼神裏的壓力明明白白。
劉暉放下筆,靠在椅背上:“胡戈,你覺得演戲最重要的是什麼?”
“呃……演得像?”
“不對。”劉暉搖頭,“是‘真’。你相信這個角色是真的,觀衆就相信。你想着‘不能演砸’,你就已經輸了。”
他頓了頓:“回去把劇本扔了。”
“啊?”胡戈瞪大眼睛。
“把台詞背熟,然後把劇本扔了。”劉暉說,“你不是在‘演’李逍遙,你就是李逍遙。他吃飯你也吃飯,他睡覺你也睡覺——當然,是在腦子裏。等你忘了自己在演戲,戲就成了。”
胡戈呆呆地站着,手裏的水杯忘了放下。
窗外有學生騎車經過,車鈴叮當作響。
半晌,胡戈深深吸了口氣:“我……試試。”
“不是試試,是去做。”劉暉重新拿起筆,“走吧,我要工作了。”
胡戈放下杯子,鞠了一躬,轉身離開。腳步比來時堅定了不少。
劉暉繼續登記快遞,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年輕人啊,總要經歷這一關。
過了,就通了。
·
傍晚交班後,劉暉沒回宿舍,直接去了四合院。
工人們已經下班了,院子裏靜悄悄的。正屋的梁架在暮色中投下長長的影子,像巨獸的骨架。老槐樹的葉子在晚風裏輕輕搖晃。
他走到院子中央,蹲下身,手掌按在泥土上。
神識下沉,觸及那些埋設好的陣基。地脈節點的能量吸收比昨天又快了半分——很微小的變化,但逃不過他的感知。
照這個速度,也許不用一個月,二十五天就能激活。
突然,他手指一僵。
不是陣基的問題,是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動——能量漣漪!就在剛才,持續了大約三秒!源頭……很近!就在北京城裏,距離不超過十公裏!
他猛地站起身,閉上眼睛,全力鋪開神識。
漣漪的餘波還在空氣中蕩漾,像石子投入水面的波紋。他捕捉着殘存的痕跡,一點點追溯……
東邊。朝陽區方向。
具體位置模糊,但能確定是在一棟高層建築裏——那種現代鋼筋水泥結構對能量波動有輕微的屏蔽效果,但這次漣漪強度夠大,還是透出來了。
有人,在主動激發能量實驗!
而且距離這麼近!
劉暉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
上次感知到漣漪是在海澱,這次在朝陽。這意味着什麼?是同一個組織在不同地點做實驗,還是……有不止一方勢力在行動?
他摸出手機,想給吳老板打電話讓他查查,但手指停在屏幕上,又放下了。
現在查,容易打草驚蛇。
不如等。
等對方露出更多馬腳。
等他的四合院修好,陣法激活。
到時,進可攻,退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