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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媽媽是工作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休息。
從小到大,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媽媽能陪我過一次生日。
媽媽和我約定,如果我生日當天剛好下雪,她就空出一天時間陪我。
我滿心期待等了十八年,卻忘了南城四季如春,從不下雪。
但我沒怪過媽媽,只覺得是自己運氣不佳。
直到那天,媽媽斥巨資安排了一場人工降雪,只因她資助的貧困生隨口一句想看。
花園裏白茫茫一片,惜時如命的媽媽正陪着沈青青堆雪人。
“青青,以後有什麼願望,就告訴阿姨,阿姨都會盡力滿足你的。”
我以爲自己會哭會鬧,可我只是站在閣樓上,攥緊了手裏的病危通知書。
......
打完雪仗,媽媽摟着沈青青進屋,叮囑她要立刻洗個熱水澡,千萬不能感冒。
“知道啦阿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媽媽伸出手,親昵地刮了下沈青青的鼻子。
“你在阿姨心裏,是永遠的小朋友。”
忽的,媽媽好像想到什麼一樣,扭頭又說:
“對了,今天玩雪的事不要給姜梨說,這孩子心眼小,知道了又得鬧脾氣。阿姨工作忙,不能時刻照看你,就怕她背地裏欺負你......”
轉身看到我的臉,媽媽沒說完的話哽咽在喉嚨裏。
我裝作沒聽見,只是走向冰箱,拿了瓶礦泉水。
媽媽有些心虛,輕咳一聲。
“你今天沒去上課?平常怎麼教你的,偷聽別人說話是沒有教養的行爲!”
我打開瓶蓋,將手中的藥片吞下去,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有點不舒服,請假了。”
“我沒偷聽,是你們說話聲音很大,我剛好路過。”
見我一反常態的安靜,媽媽眉頭輕皺,拿起桌上拆開的藥。
我的心忽然揪緊。
上個月,我剛確診癌症晚期。
當時我害怕極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走進媽媽書房,把病歷單遞上去。
“媽,我有事要跟你說......”
可媽媽頭都沒抬,就將病例單揉成團扔了出去。
“用不着給我看,就你那倒數的成績,我多看一眼都嫌煩。”
我正想解釋,沈青青推門而入。
剛才還面無表情的媽媽立刻眉眼飛揚,雙手接過沈青青的月考成績單。
“咱們家青青真厲害,又是第一名,你要是我的女兒就好了。”
我能感受到,媽媽語氣裏的真誠。
那一瞬間,我對死亡的恐懼消失了。
我想,或許,我不存在,對媽媽來說,是無關痛癢的事,甚至是好事。
媽媽不是親口說了嗎,她想要沈青青當女兒。
那天之後,我失去了坦白病情的欲望。
因爲我害怕。
媽媽不知道我生病,我還能自己騙自己說,這些冷漠都是源於不知情。
要是媽媽知道我生病,仍然不在意我,我又該怎麼接受這一切呢。
一開始,我還會寄希望於媽媽自己發現。
畢竟,我頭發掉的很快,吃的也越來越少,體重也一天比一天輕。
可漸漸的,我就放棄了。
我掉頭發,她罵我肯定熬夜打遊戲了。
我吃得少,她指責我嬌生慣養就知道挑食。
我身形變瘦,她質問我是不是爲了取悅男生減肥。
媽媽似乎總能曲解我,就像現在一樣。
沈青青只是走到我的面前,摸了摸我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沒發燒呀,阿梨。裝什麼都不要裝病呀,這樣阿姨會擔心的。”
媽媽聽聞,冷哼一聲,立刻將手裏的藥盒甩進垃圾桶。
“姜梨,你什麼時候能懂事一點!你學學人家青青,你要是有她一半優秀聽話,我也不會......”
這樣的拉踩我聽過無數次,可病痛的折磨已讓我疲憊不堪,我無法忍受更多。
我打斷了媽媽的話,聲音幾乎在嘶吼:
“對,我姜梨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她沈青青就是千好萬好!”
“對她就是有求必應,人家隨口一句沒看過雪,你就花大價錢人工降雪。我呢?這麼多年,你陪我過過一次生日嗎?!”
“我真不明白,你既然不愛我,又爲什麼要生我!這麼喜歡她?不如認沈青青當女兒得了!”
媽媽三兩步走上前,“啪”的給了我一巴掌。
“姜梨,我真是給你慣壞了。”
呵。
媽媽,你什麼時候慣過我呢?
是一次次拒絕我過生日的請求嗎?
還是從未出席的家長會?
我忍不住想,會不會連我的葬禮,你都要缺席呢?
整個客廳安靜的不像話,只聽見我低聲啜泣。
媽媽後知後覺地看着那只打我的手,嘴唇微張。
“梨梨,媽媽......”
臉上是火辣辣的疼痛感,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我轉身跑回房間,重重關上了房門。
疲憊如潮水般涌來。
確診之後,我一天比一天覺得累。
醫生已經給我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用不了多久,就能結束這短暫的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