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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發放年終獎,業務部每人八萬八的大紅包,還有一部蘋果17。
唯獨蟬聯三年銷冠的我,是一箱發了黴的臭雞蛋。
打開的時候,有人捂鼻,有人偷笑。
我沒發火,也沒鬧。
只是看向新上任的女總裁。
“蘇總,這是您的意思?”
蘇晴向上推了推眼鏡。
“陳然,這是公司的決定。”
“最後一個季度所有人的籤單量都達到了預期,唯有你,只籤了一單。”
“能分到一箱雞蛋就不錯了。”
我笑了。
“行,既然公司只看數量,不看質量。”
“那我辭職。”
......
聽到我的話,周圍的氣氛凝固了。
隨即,各種聲音便嗡嗡響起。
有人勸我:“陳然,別沖動啊,年終獎的事......再跟蘇總好好說說嘛。”
“就是,公司對老員工還是挺照顧的,一箱雞蛋好歹也是份心意,雖然是臭的......”
旁邊立刻有人接話,聲音裏壓着一絲嗤笑。
更清晰的議論從後排傳來,不高不低,正好能讓我聽見。
“有些人啊,以爲當了幾年銷冠就真覺得自己是個人物,平時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了,這下好了吧?”
“就是,離了公司這個平台,誰知道你是什麼人?”
“還辭職,嚇唬誰呢,給自己找台階下罷了。”
“真當公司離了他就不轉了?蘇總眼裏可不揉沙子。”
我靜靜站着,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他們或避開我的視線,或嘴角噙着看戲的弧度。
蘇晴依舊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點着光潔的桌面。
臉上沒什麼表情,鏡片後的眼睛平靜無波地看着我。
“陳然。”
“我知道你在公司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確實爲公司的發展做出過貢獻。”
她頓了頓,會議室裏落針可聞。
那些陰陽怪氣的人也暫時屏息,等着下文。
“但是,公司有公司的制度和考量。”
“市場在變,規則也在變。”
“最後一個季度,所有人的籤單量都達到了公司設定的基礎目標。”
“唯有你,只完成了一單。”
“無論這一單的金額是多少,在公司的績效體系裏,它就是‘一’。”
“公司不養閒人,也不慣着任何破壞規則的人。”
她微微向後靠了靠,姿態舒展,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從容。
“至於辭職......我尊重任何人的選擇,包括你。”
“明白了嗎?”
閒人?
我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忽然覺得很可笑。
“原來在蘇總眼裏,我只是個閒人?”
沒人接話。
周圍那些目光裏的嘲弄更明顯了。
我眼前突然閃過四年前剛入職時的景象。
那時公司什麼樣子?
工資拖欠,人心渙散,辦公設備老舊。
老蘇總天天愁眉苦臉,到處求人,眼看就要撐不下去。
是我,熬了不知多少個通宵,磨破了嘴皮,喝到胃出血,才死死抓住那一線機會,拉來了那個救命的單子。
合同金額不算大,卻足夠讓公司喘過氣,重新運轉。
我記得籤完合同那天,老蘇總用力拍着我的肩膀,眼眶發紅,聲音哽咽:
“小陳,公司......謝謝你!以後只要有我老蘇一口吃的,絕不少你那份!”
他說到做到。
那之後,我的待遇水漲船高,提成比例是全公司最高的,他也給了我極大的自主權和信任。
我沒有辜負這份器重,拼了命地幹,連續三年,銷售冠軍的名字沒有換過人。
公司的規模翻了幾番,辦公地點從偏僻的小寫字樓搬到了市中心的氣派大廈,員工多了好幾倍。
那些如今對我冷嘲熱諷的人裏,有多少是後來招聘進來,享受着公司發展紅利的?
我以爲自己就算不是功臣,至少也是個不可或缺的骨幹。
直到今年夏天,老蘇總身體實在撐不住,決定提前退休,把位置交給了剛從國外回來的獨生女兒蘇晴。
她來的第一天,老蘇總特意在早會上隆重地介紹我,言辭間滿是倚重:
“晴晴,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陳然,我們公司的頂梁柱!”
“這幾年多虧了他,你以後要多倚仗他,凡事多跟他商量。”
那時的蘇晴,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裝套裙,妝容精致,神情卻淡漠。
她順着父親的手勢看向我,眼神從上到下快速掃了一遍。
然後只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連句招呼都沒有。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受過國外“高等教育”的她,根本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