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是十二個穿作戰服的年輕人,站在廢墟背景前,笑得沒心沒肺。
陸三廢站在第二排左邊,那時他兩條胳膊都還在,正摟着旁邊戰友的肩膀,比了個很傻的剪刀手。
照片背面用鋼筆寫着:
“爲了人類,爲了明天。——破曉部隊,最後一次全員合影”
陸三廢用機械手指摸了摸那些字跡。
十二個人,現在還剩幾個?
他不知道。
“破曉”解散後,所有人都失聯了,安全區嚴禁前隊員私下接觸。
但夜眼突然冒出來,絕不是閒着沒事幹。
陸三廢把照片收好,躺到床上。
他閉上眼睛,但根本睡不着。
機械臂還在嗡嗡響。
他想起鐵鏽城那場仗。
變異獸的吼聲,槍聲,爆炸聲,還有戰友的慘叫。
左胳膊被獸爪撕開的瞬間,他沒覺得疼,只覺得熱。
白博士那時就在他們身後,被兩個隊員架着往撤離點跑。
老頭抱着個銀色的箱子,跑得跌跌撞撞,摔了一跤,箱子飛出去老遠,他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撲過去撿箱子。
後來陸三廢才知道,箱子裏是“火種計劃”的初始數據。
爲了那箱數據,十二個人死了八個。
值嗎?
陸三廢睜開眼,坐起來。
他走到工作台前,打開最底層的抽屜,拿出那個防水布包裹的鐵盒子。
打開,裏面是六枚金質勇氣勳章。
七個“破曉”幸存者,六枚勳章。
還有一個人沒拿到。
那人在撤退路上,爲了拖住追兵,主動引爆了身上所有炸藥。
屍骨無存,勳章也沒人領。
陸三廢盯着勳章看了很久,然後重新包好,埋回地磚下面。
他回到床上,這次真的閉上了眼睛。
明天中午要去西區垃圾轉運站。
夜眼在消息裏說了,第三壓縮箱裏有東西給他。
那地方在主宰親衛隊的巡邏路線上,風險很高。
但夜眼不會無緣無故冒險。
也許是要給他看白博士的現狀。
也許是要告訴他“火種計劃”的真相。
也許是要給他一個行動的信號。
陸三廢在黑暗裏無聲地咧了咧嘴。
七年了,他每天都在拆廢鐵,分零件,把能用的挑出來,沒用的扔進熔爐。
他以爲自己也會慢慢變成廢鐵,生鏽,變形,最後被這個世界徹底忘掉。
但現在看來,好像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哪怕這次機會的結局,是把自己也送進熔爐。
窗外的安全區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巡邏無人機低沉的嗡嗡聲不時掠過。
陸三廢數着那些聲音,一架,兩架,三架……
確實比平時多了。
主宰在怕什麼?
或者說,主宰在防什麼?
陸三廢不知道。
但他知道,明天中午,西區第七垃圾轉運站,他得去。
因爲他是陸三廢。
因爲他是破曉七號。
因爲十年前,十二個傻子對着廢墟發誓,要爲了人類最後的希望,幹到底。
雖然八個人已經涼透了,雖然剩下的人散得像撒出去的沙子,雖然這個世界好像早就不需要他們了。
但他還記得。
機械臂的嗡嗡聲終於停了。
陸三廢翻了個身,這次真的睡着了。
夢裏他又回到鐵鏽城,左胳膊還在,槍還在,戰友還在旁邊扯淡。
白博士抱着銀箱子,喘着粗氣問:“你們這群小子,爲什麼這麼拼?”
夢裏陸三廢回答了,但醒來時忘了自己說了什麼。
只記得夢的結尾,是鋪天蓋地的火光,和一張張笑着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