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力耶德山腹地，一座標號爲“四號設施”的廢棄軍事地堡，在冷戰結束後塵封多年，如今卻成了洛聖都地下世界矚目的焦點。德溫提供的情報很精確：地堡的所有權在一家空殼公司手中，該公司近期因背後金主涉毒被捕而急於脫手資產。但盯上它的，遠不止“日蝕”一家。
“聯合會開了價，比市場價高兩成，但要全現金，交易地點定在塞諾拉沙漠的‘鬼城’，擺明了有埋伏。”陳浩濱在機庫的戰術板前，指着地圖分析，“還有一個神秘的‘花園銀行’客戶，通過正規渠道競標，出價更高，但要求分期付款和接受‘財務審計’，很可能是FIB或者IAA的白手套。”
“媽的，一個比一個陰。”楊智誠啐了一口，“要我說，管他誰買了，咱們直接去沙漠把聯合會那幫孫子埋伏了，搶了他們的現金，再用現金去砸那個空殼公司！反正他們錢也不幹淨！”
“陳凌！陳凌！陳凌！”陳浩濱突然用楊智誠的口頭禪和腔調，誇張地模仿起來，“埋伏！砸錢！咱們是土匪嗎？！那空殼公司的律師團隊是吃幹飯的？搶來的錢流水怎麼解釋？FIB正愁沒理由查我們呢！”
楊智誠先是一愣，隨即笑罵：“我靠，浩濱你學壞了啊！但我說的有問題嗎？跟這幫人講規矩？”
“誠子，浩濱說得有道理。”陸安琪沉聲道，“直接搶現金風險太大，而且會讓我們同時得罪聯合會和可能存在的官方勢力。我們的目標是地堡，不是和所有人開戰。”
“那怎麼辦？加錢？咱們現在是有錢了，但也拼不過那個花園銀行的神秘買家吧？”陳凌擔憂。
“德溫牽線，約了空殼公司的實際控制人，一個叫‘鼴鼠’的中間人，明天在碼頭區的一家‘安全屋’見面。可以談，但我們要表現出足夠的……‘實力’和‘誠意’。”陸安琪看向楊智誠和陳浩濱，“誠子，明天你和我去，帶上‘那個’。浩濱，我需要你提供全方位的電子支援，確保談話‘安全’。凌子，外圍接應。”
“那個”，指的是他們剛剛從德溫那裏拿到、用部分任務報酬換來的一件“展示品”——一把經過初步改造、加裝了簡易熱成像實驗模塊（基於藍圖）的重型狙擊步槍。雖然只是原型，精度和穩定性有待提升，但在特定環境下的威懾力是驚人的。
次日會面，在一艘停泊在偏僻碼頭的舊貨輪船艙內進行。“鼴鼠”是個精瘦、眼神閃爍的中年人，身邊站着兩個保鏢。陸安琪和楊智誠準時出現。
談判起初並不順利。“鼴鼠”咬定高價，且對“日蝕”的支付能力（盡管他們展示了部分資產證明）和“背景”表示懷疑。
“不是我不相信你們，年輕人。”‘鼴鼠’彈了彈雪茄灰，“但‘聯合會’的人很凶，花園銀行那邊的背景……深不可測。我把東西賣給你們，等於同時得罪兩邊，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幾年。”
“我們可以一次性付清全款，現金、加密貨幣、或者你指定的任何‘幹淨’渠道。”陸安琪語氣平穩，“而且，我們保證交易完成後，‘鼴鼠’先生你和這家公司的所有關聯，都會像從未存在過一樣。我們知道你在巴拿馬還有個女兒在上學。”
溫和的威脅。‘鼴鼠’臉色變了變。
“光說沒用。”他搖頭。
這時，陸安琪對楊智誠點了點頭。楊智誠咧嘴一笑，拿出一個平板，調出一個實時畫面。畫面是熱成像模式，清晰顯示着碼頭對面另一艘貨輪上，三個潛伏在陰影中的身影，以及他們身上武器的輪廓——那是“聯合會”派來監視這次會面的人。
“一點小誠意。”陸安琪說，“我們能知道他們在那兒，就能讓他們的狙擊手永遠睡在那裏。選擇我們，交易完成前，你的安全我們負責。選擇別人……”他沒說下去。
‘鼴鼠’看着那清晰的、代表生命熱量的紅色人影，額頭滲出冷汗。他終於意識到，眼前這兩個年輕人，和他以前打交道的黑幫或投機客不太一樣。他們更……專業，且擁有超出常規的手段。
“……成交。但價格，再加百分之五。作爲我的‘退休風險金’。”
“可以。”
地堡的合法所有權（至少是表面上的）在一周後通過復雜的多層交易，轉移到了“日蝕”控制下的另一個空殼公司。代價是幾乎掏空了他們在“機場攔截”任務中獲得的大部分利潤。但握着那張薄薄的所有權文件和沉甸甸的電子密鑰卡時，四人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首次進入奇力耶德山地堡的震撼，遠非遊戲畫面可比。巨大的升降平台載着他們的車輛沉入山腹，眼前展開的是冰冷、宏偉、充滿工業美感的龐大空間。幽深的隧道、堅固的防爆門、完備的通風和電力系統、空曠的機庫連接位、以及那占據了核心位置的、令人心潮澎湃的武器研發工作室和載具改裝車間。
“我滴個乖乖……”楊智誠仰頭看着高聳的穹頂，聲音在空曠中回蕩，“這地方……能屯一個團！”
“終於……有個像樣的家了。”陳凌撫摸着冰冷的控制台，眼神發亮。
陳浩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向主控電腦終端，開始嚐試破解和接管原有的安全系統。“基礎架構完好！很多設備只是休眠了！我們有太多可以做的了！”
陸安琪則默默走過一個個區域，規劃着未來：這裏是生活區，那裏是倉庫，這個車間先啓動武器研發，那個機位留給未來的專屬武裝載具……
最初的狂喜過後，現實的壓力和分歧開始悄然浮現。
啓動地堡需要巨額投入：電力系統要全面檢修升級，網絡要重新布置並確保絕對安全，研發設備需要采購和調試，原材料需要購買，甚至還需要招募至少幾個懂得操作這些專業設備的“技術人員”（又不能完全信任）。每一筆都是天文數字。
“熱成像瞄準鏡的研發必須立刻開始！”陳浩濱在第一次地堡內部會議上激動地說，“有了它，我們的夜間和復雜環境作戰能力能躍升幾個台階！我已經列出了所需的核心元件清單，有些需要從特殊渠道進口……”
“進口個屁！”楊智誠打斷他，指着窗外（雖然沒窗），“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防御搞起來！這麼大的地方，就我們四個，聯合會或者FIB摸過來，一鍋端了怎麼辦？先把監控布滿天，把進出口的自動武器站弄起來！還有，得買幾輛突擊坦克或者半履戰車放車庫裏鎮着！”
“坦克？！你瘋了？那玩意動靜多大？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在這兒？”陳凌反對，“我覺得應該先恢復基礎生活設施和隱蔽的逃生通道。然後……也許可以先做點‘小生意’，用這個地堡的空間幫人‘安全倉儲’或者‘改裝車輛’，慢慢回血。”
“陳凌！陳凌！陳凌！”楊智誠又開始了，這次帶着明顯的焦躁，“倉儲？改裝？我們是來做小買賣的嗎？我們要稱霸洛聖都！現在地堡有了，就該大刀闊斧！浩濱要研發，我要武裝，都他媽要錢！安琪，你說，怎麼搞錢？再去接德溫那種玩命任務？”
壓力像山一樣壓在陸安琪肩頭。他理解每個人的想法：浩濱着眼於未來科技優勢，誠子看重即時防御和威懾，凌子考慮穩妥和可持續。都沒錯，但資源有限。
“研發要啓動，但分階段，先從最核心、最可能快速見效的部分開始，比如熱成像的基礎模塊。”陸安琪做出了第一個決定，“防御要升級，但優先被動防御和預警系統，自動武器站和重型載具暫時不考慮，太招搖。至於資金來源……”
他看向陳浩濱：“你之前提過的，‘情報投資’那條線，可以啓動了。用我們剩下的錢，通過德溫或者別的隱秘渠道，購買關於‘聯合會’資產、或者洛聖都其他高價值目標的情報。我們要幹，就幹一票能支撐地堡初期運轉的。”
“風險會不會太大？”陳凌問。
“沒錢，風險更大。”陸安琪眼神銳利，“地堡在這裏，就是最大的靶子。我們必須盡快讓它產生價值，或者讓我們有能力保護它。”
新的目標定了，但執行過程中的摩擦越來越多。
楊智誠對陳浩濱整天泡在電腦前“鼓搗虛的”越來越不耐煩，有一次甚至在他調試熱成像傳感器時，故意用強光手電幹擾，差點燒毀精密元件。兩人大吵一架。
“你懂個屁！這東西成了，晚上你就是王！不比你在靶場多打幾發子彈有用？”陳浩濱罕見地發怒。
“老子就是信不過這些電子眼！真打起來，卡殼了怎麼辦？黑屏了怎麼辦？還是手裏的槍最實在！”楊智誠吼回去。
陸安琪花了很大力氣才把兩人拉開。晚上，在地堡簡陋的臨時休息區，四個人吃着索然無味的速食餐。
“都少說兩句。”陸安琪嘆了口氣，“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浩濱，你的研究很重要，但也要考慮實戰可靠性。誠子，你需要適應新的戰爭方式，不是只有扣扳機才是戰鬥。”
楊智誠悶頭吃飯，不吭聲。陳浩濱推了推眼鏡，也沒說話。
陳凌試圖活躍氣氛：“那個……我今天發現後面有條通風管道好像能通到山體另一側，說不定能做個緊急出口……”
“陳凌！”楊智誠和陳浩濱幾乎同時開口，然後都愣了一下。
楊智誠沒好氣地說：“知道了知道了，逃生通道！你就知道跑！”
陳浩濱則緩了語氣：“位置坐標發我，我看看怎麼加裝隱蔽傳感器。”
看着他們別別扭扭卻又不得不合作的樣子，陸安琪心裏那根弦稍微鬆了鬆。分歧難免，但只要核心目標一致，兄弟情誼還在，就能磨合。
幾天後，陳浩濱的“情報投資”有了回報。一份加密信息顯示，“聯合會”近期將接收一批從海上走私來的“高價值電子產品”，疑似是高級武器火控系統的一部分，交接地點在佩立托灣的一個私人碼頭。負責押運的只是聯合會的外圍成員，防御相對薄弱。
“幹不幹？”陳浩濱看向陸安琪。
“幹。”陸安琪拍板，“這次不用德溫，我們自己來。檢驗一下我們地堡初期的協作能力。誠子，你主導突擊。浩濱，負責電子壓制和監控。凌子，接應和貨物轉移。我統籌。”
行動計劃制定得很快，但這次，每個人都更加謹慎，主動考慮其他環節的需求。楊智誠甚至會問陳浩濱：“你那熱成像原型，晚上碼頭霧氣重，能穿透不？”
“勉強可以，但距離會打折。”
“知道了，那我突入距離再縮短點。”
行動當晚，佩立托灣碼頭。海風凜冽，霧氣彌漫。
這一次，沒有驚心動魄的三方混戰。在陳浩濱提前癱瘓了碼頭監控和對方通訊後，楊智誠帶領的小組如同黑暗中的幽靈，精準、迅速地解決了守衛，奪取了貨物。陳凌的接應準時到位，陸安琪在遠處統籌全局，一切順利得令人驚訝。
回到地堡，清點着那些精密且價值不菲的電子元件，楊智誠拍了拍陳浩濱的肩膀：“行啊，浩濱，你那玩意兒（指幹擾和熱成像輔助）今晚真挺好使。”
陳浩濱也沒了之前的火氣：“你沖得也太快了，差點出熱成像範圍。”
“下次提前說！”
“我說了你也得聽啊！”
眼看又要杠上，兩人卻對視一眼，忽然都笑了。一種經過摩擦、妥協、最終共同完成目標的默契與信任，在笑聲中悄然加深。
陸安琪看着他們，知道最危險的階段暫時過去了。地堡的基石已經打下，雖然內部還有人心暗礁需要不斷磨合疏浚，但至少，這艘船變得更加堅固，能夠駛向更深、更洶涌的黑暗海域了。
而佩裏科島的幻影，在這堅實的地基之上，似乎也變得更清晰了一些。他知道，下一次關於“潛艇”和“終極目標”的討論，將在不遠的時候再次被提起，而那時，他們的準備將比現在充分得多。
窗外（心理意義上的），奇力耶德山的夜空星辰稀疏。山腹之中，屬於“日蝕”的機器，已經開始隆隆運轉，盡管還有些生澀，但方向無疑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