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傳送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散,刺骨的冰涼已被截然不同的觸感取代。陳默猛地睜開眼,鼻腔裏涌入的不再是消毒水混合甜膩香氣的詭異氣息,而是一種濃重、潮溼、帶着硫磺味的溫熱蒸汽。他發現自己正半倚在一塊光滑溫潤的石頭上,下半身浸泡在微微蕩漾的水中。

四周霧氣氤氳,能見度很低。朦朧中,他看到這是一個由巨大天然岩石圍成的露天溫泉池。池水呈現出一種奇異的乳白色,散發着源源不斷的熱氣。池邊點綴着幾盞造型古樸的石燈籠,散發着昏黃柔和的光暈,勉強穿透濃霧,照亮附近一小片區域。遠處是影影綽綽的日式庭院輪廓,假山、鬆柏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寂靜無聲。

溫暖的水流包裹着疲憊的身體,仿佛無數只溫柔的手在按摩酸痛的肌肉。泳池掙扎帶來的寒意和恐懼,在這暖意中似乎正一點點被驅散、融化。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從四肢百骸升起,讓他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地鬆弛下來,幾乎要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這種舒適感,比泳池的陽光水流更加直接,更加深入骨髓,帶着一種近乎催眠的魔力。

【警告:檢測到環境誘惑侵蝕。同化度提升1%。當前同化度:16%。】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投入溫泉中的冰塊,瞬間刺破了那層舒適的假象。陳默一個激靈,猛地坐直身體,警惕地環顧四周。又是誘惑!這該死的迷宮,每一個看似美好的場景,都包裹着致命的糖衣!

他強迫自己離開那塊舒適的石頭,往池邊挪了挪,讓身體大部分離開那令人沉淪的溫水。霧氣太濃了,他必須盡快弄清楚狀況。

“新來的?”

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從霧氣深處傳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警惕。

陳默循聲望去,只見靠近池邊一塊凸起的岩石旁,霧氣稍微稀薄處,隱約坐着一個身影。她背對着他,烏黑的長發溼漉漉地貼在白皙的脖頸和肩背上,身上裹着一件素色的浴巾,只露出線條優美的肩頭和手臂。她微微側過頭,露出一小半側臉,鼻梁挺直,下頜線條清晰,眼神透過霧氣望過來,帶着審視和一種看透世事的淡漠。

“你是誰?”陳默沒有放鬆警惕,聲音因爲之前的嗆水和緊張而有些沙啞。

“林小雨。”女人簡單地回答,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比你早來三個月。”

幸存者!陳默心中一震。這是他進入這個詭異世界後,遇到的第一個活着的、似乎還保有清醒意識的“同類”。他下意識地想靠近一些,但身體剛一動,林小雨的聲音立刻響起,帶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別動!就待在那裏。”

陳默停下動作,疑惑地看着她。

林小雨的目光掃過他泡在水中的下半身,眼神銳利:“離池心遠點。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頓了頓,語氣加重,“絕對,不要喝這裏的水。一滴都不要碰。”

不要喝水?陳默低頭看向身下乳白色的溫泉水,熱氣蒸騰,硫磺味縈繞。這水看起來除了顏色,似乎和普通溫泉沒什麼不同。但林小雨的警告如此鄭重其事,結合前兩個場景的經驗,他毫不懷疑這背後隱藏着巨大的危險。

“爲什麼?”他忍不住問。

“爲什麼?”林小雨嘴角扯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像是在嘲諷他的天真,“喝了它,你會愛上這裏,然後……就再也離不開了。它會加速同化,比泳池的陽光溫柔一百倍,也致命一百倍。”她指了指自己,“我見過太多人,因爲忍不住喝了一口,或者僅僅是長時間浸泡,就徹底迷失在‘舒適’裏,變成了這裏的‘常駐客’。”

陳默心中一凜,立刻又往外挪了挪,幾乎完全離開了水面,只讓小腿以下還浸在池邊較淺的區域。冰冷的空氣接觸溼漉漉的皮膚,讓他打了個寒顫,卻也驅散了最後一絲昏沉的暖意。

【場景載入完成:溫泉旅館。】

【任務目標:尋找遺失的戒指。】

【任務時限:30分鍾。】

【失敗懲罰:同化度提升10%。】

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視野右下角的倒計時開始跳動——29:59。

“戒指?”陳默皺眉,“什麼戒指?在哪裏?”

林小雨似乎對任務發布習以爲常,她站起身,用浴巾裹緊身體,赤足踩在池邊溼滑的石頭上,動作帶着一種長期處於緊張狀態下的幹練。“不知道具體樣子,只知道是‘客人’遺失的,價值不菲。系統不會給太多線索,需要我們自己在場景裏找。”她指了指霧氣彌漫的庭院,“範圍是整個溫泉區域,包括那邊的休息亭和更衣室。”

30分鍾,範圍不小,霧氣濃重。陳默立刻意識到任務的棘手。他看向林小雨:“合作?”

林小雨沉默了幾秒,似乎在評估他的價值,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但記住我的話,別碰水,別喝水。還有,時刻注意你的同化度。”她補充道,“這裏的環境誘惑是無形的,溫水煮青蛙,等你發現不對勁時,往往已經晚了。”

兩人迅速分工。陳默負責搜索靠近溫泉池的區域,包括池邊的石頭縫隙、休息用的木台下方。林小雨則走向霧氣更深處,探查庭院裏的假山、鬆柏周圍以及更衣室的方向。

陳默蹲下身,仔細檢查每一塊可能藏匿物品的石頭縫隙,手指拂過溫熱的岩石表面。霧氣在眼前繚繞,溫泉水汽帶着硫磺味不斷蒸騰,即使離開了水面,那股溫暖潮溼的氣息依舊包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一絲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流。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但大腦卻像蒙上了一層薄紗,思考變得有些遲滯。

【同化度提升1%。當前同化度:17%。】

冰冷的提示讓他心頭一緊。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帶來短暫的清醒。不能鬆懈!他加快搜索速度,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池邊區域一無所獲。倒計時已經跳到了18:23。

“這邊!”林小雨的聲音從庭院假山方向傳來,穿透霧氣。

陳默立刻循聲跑去。繞過一座造型嶙峋的假山,他看到林小雨正蹲在一個小小的石燈籠旁。燈籠的光暈照亮了她面前一小塊地面,那裏有一個淺淺的水窪——似乎是溫泉水流淌匯聚形成的。

林小雨沒有直接伸手,而是用一根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小樹枝,小心翼翼地撥開水窪邊緣的幾片落葉。水窪底部,一點微弱的光芒折射出來。

一枚戒指。

它靜靜地躺在淺淺的乳白色水底,造型古樸,戒身似乎是某種暗銀色的金屬,鑲嵌着一顆不大的、切割精細的深藍色寶石。在石燈籠昏黃的光線下,寶石內部仿佛有星光流轉,神秘而誘人。

“找到了!”陳默心中一喜,下意識地就想彎腰去撿。

“別動!”林小雨厲聲喝止,手中的樹枝“啪”地一聲打在他伸出的手背上,力道不輕。

陳默吃痛縮手,不解地看着她。

“你忘了我說什麼了?”林小雨眼神嚴厲,“任何接觸都可能引發同化!尤其是這種任務物品,往往帶着強烈的‘暗示’!”她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壓制什麼,“我來。你退後。”

陳默這才注意到,林小雨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呼吸也有些急促,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不是因爲熱,更像是某種內在的掙扎。她剛才的警告,或許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林小雨沒有直接用手,而是繼續用那根小樹枝,極其小心地去撥動戒指,試圖將它從水窪裏挑出來。她的動作很慢,很穩,但陳默能看到她握着樹枝的手指關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手臂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就在樹枝尖端即將觸碰到戒指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枚躺在水底的深藍寶石戒指,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圈強烈的、幽藍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水波般擴散開來,瞬間籠罩了蹲在水窪邊的林小雨!

林小雨身體猛地一僵,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她手中的樹枝脫手掉落,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支撐,軟軟地向前倒去,眼看就要栽進那個淺水窪裏!

“小心!”陳默大驚失色,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猛地向前一撲,雙手用力抓住林小雨的肩膀,硬生生將她向後拖離了水窪邊緣。

林小雨的身體癱軟在他懷裏,雙目緊閉,眉頭緊鎖,臉上血色盡褪,牙關緊咬,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她的身體冰冷,與溫泉的暖意形成鮮明對比。

“林小雨!林小雨!”陳默焦急地呼喚,輕輕拍打她的臉頰。

幾秒鍾後,林小雨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她的眼神有些渙散,好一會兒才聚焦在陳默臉上,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和深切的疲憊。

“……謝謝。”她聲音虛弱,掙扎着想坐起來,卻沒什麼力氣。

“你怎麼樣?剛才怎麼回事?”陳默扶着她,心有餘悸地看着那枚重新歸於平靜、靜靜躺在水底的戒指。那幽藍的光芒仿佛幻覺,但林小雨的反應絕不是假的。

“精神沖擊……”林小雨喘息着,靠在假山冰冷的石頭上,閉了閉眼,“這戒指……是陷阱核心……觸碰會引發強烈的同化誘導……我剛才……差點……”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任務目標就在眼前,卻無法觸碰。時間只剩下不到十分鍾!怎麼辦?

陳默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看虛弱的林小雨,大腦飛速運轉。不能用手碰,不能用工具接觸……那還有什麼辦法?他目光掃過四周,落在假山旁散落的幾片寬大的樹葉上。

一個念頭閃過。

他迅速撿起幾片幹燥的落葉,小心地疊在一起,做成一個簡易的“勺子”。然後,他屏住呼吸,再次靠近水窪邊緣,用這疊樹葉小心翼翼地去舀水窪裏的水!他的動作極其緩慢,極其謹慎,盡量不讓樹葉觸碰到戒指本身,只是試圖將戒指連同少量池水一起“舀”出來。

樹葉浸溼,變得柔軟脆弱。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讓陳默的心提到嗓子眼。他能感覺到戒指似乎帶着某種冰冷的吸引力,透過樹葉傳來,試圖瓦解他的意志。溫泉水汽的硫磺味似乎更濃了,帶着一種奇異的甜香,不斷鑽入他的鼻腔,誘惑他放棄這徒勞的努力,躺進溫暖的池水裏……

【同化度提升1%。當前同化度:18%。】

【同化度提升1%。當前同化度:19%。】

提示音接連響起,如同催命的鼓點。陳默咬緊牙關,額頭滲出冷汗,強迫自己忽略那越來越強烈的舒適誘惑和戒指傳來的冰冷感。他的手指因爲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但動作卻保持着穩定。

終於,在樹葉徹底溼透破碎前,他成功地將戒指連同一點點水,舀到了幹燥的地面上!

【任務完成:尋找遺失的戒指。】

【獲得獎勵:純淨之心碎片(2/7)。】

【同化度結算:因抵抗環境誘惑及任務物品影響,同化度提升11%。當前同化度:30%。】

30%!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伴隨着尖銳的耳鳴。陳默眼前一黑,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這突如其來的不適。然而,當他再次看向地面時,景象卻變了。

那枚躺在幹燥地面上的深藍寶石戒指,在他眼中驟然扭曲、變形!它不再是一枚戒指,而變成了一只蜷縮的、閃爍着幽藍光芒的毒蠍!蠍尾高高翹起,毒針閃爍着致命的寒光,正對着他!

陳默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怎麼了?”林小雨虛弱的聲音傳來,帶着疑惑。她掙扎着坐直身體,看向地面,“戒指……不是拿到了嗎?”

在陳默眼中,那只“毒蠍”依舊猙獰地伏在那裏。他猛地看向林小雨,心髒幾乎停止跳動——林小雨的臉,在昏黃的燈籠光下,竟也扭曲起來!她的皮膚下仿佛有藍色的血管在蠕動,瞳孔深處閃爍着和那“毒蠍”一模一樣的幽藍光芒!

幻覺!

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陳默。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

地面上的“毒蠍”消失了,依舊是那枚古樸的深藍寶石戒指。

林小雨的臉也恢復了正常,只是依舊蒼白虛弱,眼神中帶着關切和不解。

“沒……沒什麼。”陳默聲音幹澀,心髒還在狂跳。他彎腰,用顫抖的手指,極其迅速地捏起那枚戒指冰冷的戒圈部分,仿佛捏着一塊燒紅的烙鐵,然後飛快地將其塞進口袋深處。

冷汗浸透了他的後背。30%的同化度……這就是代價嗎?

溫泉的霧氣依舊濃重,包裹着他們,溫暖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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