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台的無影燈在視野裏暈開成一片冷白的光圈,母親的喘息聲與醫療儀器的滴答聲交織成生命的序曲。南喬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將他從溫暖的黑暗推向陌生的光亮,億萬年的記憶碎片如流星般劃過新生的意識—一星雲的誕生與寂滅,文明的崛起與崩塌,靈魂在虛無中的無盡漂泊。他記得那種寒冷,那種比絕對夠
度更深的、意沢獨自存在的寒冷。
“用力!最後一次!"助產士的聲音仿佛隔着水傳來。
一陣撕裂的擠壓後,南喬進入了這個充滿聲音、光線和溫度的世界。空氣涌入肺部帶來灼燒般的第一次呼吸,他本能地發出啼哭
--這具幼小身體的第一個聲音。
護士溫柔地擦拭他身上的胎脂:“七斤六兩,很健康。看這雙眼睛多亮。”
當被放入母親懷中時,南喬努力聚焦視線。林婉蒼白汗溼的臉龐上寫滿疲憊與慈愛,她的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臉頰,那種觸感帶着生命的溫度。他想說話,想告訴這個女人一些重要的事情--關於珍惜這一世,關於這個世界的美麗與脆弱。但聲帶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咿呀聲,一種無形的屏障封鎖了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
“他好像在認真看我。“林婉虛弱地笑了。
南喬確實在認真觀察。他的意識快速掃描着周圍環境:產房的空氣成分、地球的重力參數、本地磁場的微弱波動。所有數據自動與記憶中的宇宙模型比對-一這個星球,這個文明,正處於一個關鍵的岔路口。人類掌握了裂變能卻還未學會控制聚變,進入了信息時代卻仍未理解意識的本質,探索了近地空間卻對黑暗的宇宙一無所知。
“取名叫南喬吧,“父親南建國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喬木參天,希望他正直成長。”
南喬感受着這個名字的振動頻率,在意識中標記了這個新的身份。這一世,他是南喬,一個帶着使命出生的孩子。規則限制他直接傳授知識,但他可以用一生來引導,用行動來示範。
夜色漸深,產房安靜下來。南喬被放在小小的透明嬰兒床裏,他睜着眼睛,看着窗外城市夜空被光污染模糊的星辰。在那些星光中,有些已經熄滅數百萬年,有些正經歷着劇烈的誕生。而在更遙遠的地方,在宇宙的黑暗森林裏,獵手與獵物永無休止地追逐。
這一次,他想,也許可以有所不同。
他閉上眼睛,開始系統地整理那些涌入的記憶洪流。首先需要適應這具身體,理解它的局限性,然後制定計劃。一個跨越數十年的引導計劃,在不違反規則的前提下,推動這個文明向一級文明平穩過渡。
凌晨三點,南喬完成了初步規劃。第一階段:童年時期,建立與自然和人的基礎連接,尋找第一批能夠理解更深層真理的同伴。
他沉沉睡去,新生的大腦終於需要休息。在夢中,他又回到了虛空,但這一次,遠處有一點溫暖的藍光—-那是地球,是他這一世的家。
窗外,晨光微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