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很冷，吹得李清舟打了個噴嚏。
他緊了緊身上那個印着“仙”字的褪色紅色大棉襖——這是他下山前，師尊含淚送他的唯一一件“凡品”衣服。棉襖裏絮的是萬年冰蠶絲，冬暖夏涼，就是穿出去有點招搖，像個行走的紅燈籠。
“哎，無敵太久了，真是寂寞如雪啊。”李清舟仰天長嘆，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補充道，“但這雪要是能下碗陽春面就好了。”
他身後，是雲霧繚繞的青雲山，那是修仙界人人向往的聖地。而他，李清舟，青雲山的掃地僧、藏經閣管理員、以及……實際上的最強戰力。一萬年前，他一劍斬碎魔尊，一統三界，然後覺得沒意思透了。神仙們動不動就幾千年幾萬年的壽命，聊的天也是幾萬年前的老梗，太無趣。
所以他把掌門之位傳給了師侄，把神劍封印在了後山，只帶了一個蛇皮袋，裏面裝着幾件換洗的粗布衣服，一個缺了口的粗瓷碗，和一塊在修仙界能引起血雨腥風的“極品靈石”。
他下山了，目標很明確：體驗生活，從吃飽飯開始。
下了國道，李清舟看到路邊有個冒着熱氣的小面攤。攤主是個胖大嬸，嗓門洪亮：“小夥子，吃面啊？咱家手工面，筋道！”
“好嘞，來一碗。”李清舟找了個馬扎坐下，那氣場硬是把這油膩膩的小面攤襯托得像米其林三星。
“要什麼口味的？有紅燒牛肉、麻辣雞雜……”
“不用那麼麻煩，”李清舟擺擺手，一臉高深莫測，“給我來一碗最普通的陽春面。大道至簡，越是樸素的食物，越能體現廚師的功底，以及食材的本味。”
胖大嬸翻了個白眼：“得，又是個講究人。一碗陽春面，加個蛋啊！”
面很快端上來，清湯寡水，上面飄着幾根蔥花，一個荷包蛋臥在中間，賣相平平。
李清舟卻眼睛一亮。他拿起筷子，先是閉目凝神，仿佛在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隨即，筷子落下，夾起一縷面條，輕輕一抖，面條根根分明，彈性十足。
“好面！”李清舟贊道。
他吸溜一口，面條順滑入喉，暖流瞬間流遍全身。他那被千年靈藥滋養過的味蕾，此刻竟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純粹的滿足感。
“人間至味啊！”李清舟熱淚盈眶。在山上，他吃的是辟谷丹，雖然能維持生命，但那味道，跟嚼蠟沒什麼兩樣。
三下五除二，一碗面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那個缺了口的粗瓷碗，被他舔得能照出人影。
“嗝——”李清舟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多少錢？”他問道。
胖大嬸伸出兩根手指：“二十，加了個蛋。”
李清舟愣了一下。二十？他在山上，隨便煉顆丹藥，那是有價無市，動輒幾萬靈石起步。這人間的貨幣體系，他還沒搞懂，但他記得師尊給他的那個信封裏，好像裝了一疊紅彤彤的票子。
他伸手去掏口袋，結果一摸，壞了。那個裝錢的信封，好像剛才打噴嚏的時候，掉在山路上了。
李清舟尷尬了。堂堂九洲第一劍，難道要吃霸王餐？
胖大嬸一看他這動作，臉立刻就拉下來了：“小夥子，沒錢啊？沒錢你吃這麼大一碗？”
“大嬸，我不是……”李清舟正想解釋，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從那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裏，翻找了一會兒，掏出了一塊晶瑩剔透、靈氣逼人的石頭。這是他在後山撿的，覺得好看，就隨手裝兜裏了。
“大嬸，我沒帶錢，這個抵賬行不行？”李清舟把石頭遞過去，一臉誠懇。
胖大嬸接過石頭，掂量了一下，又用圍裙擦了擦，撇嘴道：“小夥子，你拿塊玻璃糊弄誰呢？這路邊隨便撿的玻璃碴子，當我沒見過世面？趕緊走走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李清舟急了：“這可不是玻璃！這可是……”他想說這是極品靈石，是天地靈氣的精華，是修仙者修煉的硬通貨。但他一看周圍，幾個吃飯的工人都在看他笑話。
他嘆了口氣，只好改口：“這是……一種很稀有的礦石，很值錢的。”
“滾滾滾！”胖大嬸不耐煩地揮舞着大勺，“再不走我拿開水燙你了啊！”
李清舟無奈，只好灰溜溜地拿起蛇皮袋，準備換個地方想辦法。他剛走出兩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騷動。
“哎喲喂！這是誰掉的金鏈子？”一個正在吃飯的漢子彎腰從桌下撿起了一條金光閃閃的鏈子。
胖大嬸一看，眼睛都直了：“哎呀！那是剛才坐這兒的那個老頭子的！他剛走！”
那個老頭子，正是李清舟剛才坐的位置的上一位客人。李清舟恍然大悟，那老頭子估計也是個“奇人”，不小心把法寶掉這兒了。
他回頭對胖大嬸說：“大嬸，那條鏈子……氣息很不凡，你最好別碰，可能會有危險。”
胖大嬸正想把鏈子搶過來，一聽這話，手一哆嗦，鏈子掉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那條金鏈子突然像活過來一樣，在地上扭動了幾下，然後“嗖”地一聲，竟然自動飛回了李清舟的手裏！
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清舟，就像看着一個從科幻電影裏走出來的人。
李清舟看着手裏的金鏈子，哭笑不得。這哪是什麼法寶，分明是一條被修仙者注入了一絲法力的普通金飾，大概是用來辟邪的。但對於凡人來說，這已經是神仙手段了。
他把金鏈子隨手往蛇皮袋裏一塞，對胖大嬸露齒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嬸，你看，我沒騙你吧？我這人，講究得很。”
說完，他從兜裏掏出那塊“普通石頭”，放在了桌上。
“這塊石頭，就當是面錢了。它比那條鏈子值錢多了。”
李清舟背着蛇皮袋，吹着口哨，悠哉遊哉地走遠了。
身後，胖大嬸顫抖着拿起那塊石頭，對着太陽光一照。刹那間，五彩斑斕的光芒從石頭中透出，映得她滿臉紅光。她雖然不懂這是什麼，但她混了幾十年江湖，一眼就看出——這絕對是無價之寶！
“我的天老爺……”胖大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李清舟，已經走到了下一個路口，看着琳琅滿目的霓虹燈，摸着依舊有點餓的肚子，喃喃自語：
“剛才那碗面是不錯，但好像沒吃飽。嗯……下一家，吃火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