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的鈴聲像是一突然繃緊又鬆開的弦。
窗外的議論聲越來越清晰。有人趴在欄杆上探頭探腦,有人舉着手機偷偷拍照,還有女生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滾進來:“就是他嗎?新來的轉校生?”
“天哪,比傳聞裏還帥……”
李禮是個自來熟,臉上堆着熱情的笑,“兄弟,我跟你說,咱們學校規矩多,我給你科普科普?”
江秋挑眉,算是默許。
“首先,校服必須天天穿,周五下午可以穿便服,但別太花哨,教導主任的火眼金睛可不是蓋的。”李禮掰着手指,語速飛快。
“其次,課間不能偷懶,站最後一排也沒用,學生會的人專盯轉校生。哦對了,食堂三樓的糖醋排骨只有周三中午有,去晚了連骨頭都剩不下……”
他說得唾沫橫飛,窗外的動卻沒停下來。有個扎高馬尾的女生大膽地敲了敲玻璃,見江秋看過去,立刻紅着臉縮到同伴身後,引來一片哄笑。
江秋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敲。
“他們怎麼知道我是轉校生?”江秋忍不住問。
李禮回答:“你不知道?早上教務處貼了轉校生名單,連帶你從京城一中轉來的事都傳開了!再說了,長得這麼扎眼,想不被注意都難。”他擠了擠眼睛。
“咱們學校好久沒來過這麼帥的了,以前頂多是隔壁班那個打籃球的,跟你一比,差遠了。”
江秋沒接話,從書包裏抽出一本物理競賽題集。
陽光透過窗戶,在他翻動的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瞼上,像停着只小憩的蝶。
上課鈴突然響起,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窗外的熱鬧。走廊裏的人作鳥獸散,只剩下欄杆上還留着幾個模糊的手印。
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越來越近。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人走進來,鏡片後的眼睛掃視全班,最後落在江秋身上。他是數學老師老周,出了名的嚴厲,手裏的三角板敲在講台上時,總能讓最調皮的學生瞬間噤聲。
“新來的轉校生起來一下。”老周推了推眼鏡,聲音洪亮。
江秋起身,脊背挺得筆直。
“正好,這道題你上來解一下。”老周指向黑板右側的附加題,那是道函數與導數結合的綜合題,班裏上次月考只有兩個人做出來了。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姜綿綿攥緊了筆,餘光裏,江秋已經拿起了粉筆。他的手指很長,骨節分明,捏着白色粉筆時,指尖微微泛白。
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篤定的節奏。他沒打草稿,直接在黑板上寫下解題步驟,邏輯清晰得像一條鋪好的路。當最後一個句號落下時,老周的眉頭漸漸鬆開,嘴角甚至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不錯。”老周的聲音緩和了些,“步驟完整,思路簡潔,不愧是京城一中出來的滿分學霸。”
江秋放下粉筆,轉身時,衣角掃過黑板槽裏的粉筆灰,揚起一片細小的塵埃。陽光穿過塵埃,在他身後織成一張透明的網。
寫完後,便走下台。
數學課過得異常安靜。老周講題時總忍不住往江秋那邊瞟,像是在確認什麼稀世珍寶。
姜綿綿卻有點心不在焉,她盯着練習冊上的函數圖像,腦子裏卻反復回放着剛才江秋解題的樣子——他寫“解”字時,筆尖會頓一下,和她的習慣一模一樣。
下課鈴響起時,姜綿綿才發現自己一道題都沒做。她急急忙忙地抓起筆,剛寫了個“設”字,就聽見身後傳來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
江秋站起來,要去接水。他經過姜綿綿座位時,腳步忽然停住了。
“這裏錯了。”
他的聲音很近,帶着剛上完課的微啞,溫熱的氣息拂過姜綿綿的耳廓。
她猛地抬頭,撞進他深褐色的瞳孔裏,那裏面清晰地映着她練習冊上的錯題。
“哪裏?”她的聲音有點發緊。
江秋沒說話,只是微微俯身,指尖輕輕點在練習冊的第三行。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淨,指尖帶着涼意,碰到紙張時,姜綿綿感覺自己的手腕都麻了一下。
“求導的時候,復合函數的內層導數漏了。”他的指尖沿着字跡移動,“這裏是e的-2x次方,導數應該是-2e的-2x次方,你寫成正的了。”
姜綿綿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了錯誤。她剛才算得太急,把符號弄丟了,後面的步驟自然全錯了。
“還有這裏。”江秋的指尖移到最後一步,“極值點代入的時候,符號帶反了。你看,當x=1時,原函數的值應該是……”
他講題的時候,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姜綿綿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機場那天聞到的一樣,淨又清爽。
“懂了嗎?”他抬眼問。
姜綿綿點頭,感覺臉頰有點發燙。她低下頭,重新演算起來,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很輕,卻蓋不住身後少年轉身離開的腳步聲。
窗外的夕陽漸漸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了溫柔的橘粉色。
姜綿綿看着練習冊上重新寫好的解題步驟,忽然想起李禮剛才說的話——原來他不僅是轉校生,還是京城一中的滿分學霸。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江秋正坐在座位上,低頭看着書,側臉的線條在暮色裏顯得格外柔和。
走廊裏又有路過的學生在偷偷往教室裏看,只是這一次,沒人再敢發出聲音,仿佛怕驚擾了這份安靜的黃昏。
姜綿綿轉回來,筆尖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
她想,或許他也沒那麼可怕,尤其是當他願意彎下腰,耐心指出你錯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