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嗎？
在生存面前，有時候不得不暫時彎腰。
她挺直了那纖細卻異常堅韌的背脊，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明亮了些，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豁達。
“就憑我現在無處可去，而您這裏，空房間很多。池先生，收留我，總比下次池給您帶回來一個更難纏的要好吧？”
“我保證，等這學期的課結束，我找到工作安頓下來，我立刻就走，絕不糾纏。您可以擬一份協議，我隨時可以籤。”
池燼沉默地看着她，女孩像一株在石縫裏頑強生長的小草。
明明一身狼狽，卻帶着一種不肯被輕易折斷的生命力。
他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倒要看看，這個看起來一無所有卻敢跟他試圖講條件的女人，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
又能在他這毫無人情味的屋檐下，堅持多久。
“吳媽，”
他轉過身，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
“帶她去客房。”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最西邊，挨着樓梯儲藏室的那間。”
那間房，夏天西曬，冬天陰冷，面積還小。
是整個別墅最不好的一間客房。
吳媽愣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但看到池燼沒有立刻趕人走，已經是破天荒。
“哎！好嘞少爺！”
只要讓人住下，就是天大的進步！
老太太交代的任務總算完成了第一步！
姜眠看着池燼邁着長腿轉身上樓的冷漠背影，心裏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這場艱難無比的談判，她暫時贏了。
至少今晚，她不必流落街頭。
吳媽熱情地引着她往樓梯方向走。
“姜小姐，這邊請，別介意，少爺他就這脾氣，嘴硬心軟。呃，嘴是挺硬的，心嘛……”
吳媽自己都編不下去了，哈哈笑了兩聲。
“反正你安心住下，老太太過兩天身體舒坦了就過來，到時候咱們就看着少爺怎麼被打得屁滾尿流吧！”
上了二樓，沿着走廊走到最西頭，吳媽打開一扇門。
房間確實不大，布置也相對簡單，不過淨整潔，有獨立的衛生間。
對於姜眠來說，這已經是想象不到的豪華。
柔軟的床鋪，光潔的地板，明亮的窗戶，還有空調。
這比她那個時常被惡意破壞的宿舍，比福利院裏的大通鋪，好了太多太多。
“這房間是有點西曬，空調一直吹着對身體不好，晚點我給您拿個電扇來。”
吳媽絮絮叨叨地安排着。
“不用了，吳媽，真的很好。”
姜眠沒好意思說，這比她過去二十年住過的任何房間都要好。
吳媽很快拿來淨的毛巾和一套柔軟的嶄新睡衣。
“姜小姐，你先洗漱休息，別想太多。少爺那邊嘛。”
她帶着點調侃，“他就是個別扭性子，覺得全世界都想圖他點啥。老太太今天也是被他氣的，給他安排的相親，他一聲不吭放了人家鴿子。”
“老太太心裏堵得慌，才自己出去溜達，不讓跟，結果就犯了病。唉！”
正說着，池燼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他已經換下了西裝，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
少了幾分商場的凌厲，但那迫人的氣場依舊。
他冷眼看着房內的姜眠。
“我還是覺得太巧了。京市這麼大，你怎麼就正好碰上我？還恰好無家可歸？”
吳媽立刻不樂意了，叉腰道：
“少爺！你這說的什麼話！還不是因爲你不省心！老太太要不是被你氣的，能自己跑出去犯病嗎？”
“人家姜小姐是實心眼了救人，還墊了醫藥費！你以爲誰都都跟你一樣！”
“吳媽，你話多了。”
池燼目光仍鎖定姜眠，“希望你說到做到，安分守己。”
說完，也不等回應，便轉身離開了。
吳媽沖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回頭對姜眠笑道。
“別理他！過幾天老太太來了，看他還能橫！你好好休息，有事隨時叫我。”
房門關上，房間裏終於只剩下姜眠一個人。
她走到窗邊，看着窗外別墅區精心修剪的園林景觀，夜色中燈光朦朧。
她輕輕撫摸身上柔軟睡衣的布料，感受着腳下地毯的柔軟。
暫時，安全了。
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一個復雜的環境，但無論如何，她有了一個暫時的避風港。
雨停了。
但她知道，屬於她的真正的風雨，或許才剛剛開始。
而她，必須活下去，並且要更好地活下去。
第二天一早，池燼帶着因昨被打擾而產生的煩躁走下樓梯。
昨晚處理工作到深夜，夢裏似乎都縈繞着那個叫姜眠的女人清澈又倔強的眼神。
這讓他非常不爽。
然還沒走到餐廳，一股異常誘人的食物香氣鑽入鼻腔。
混合着煎烤的焦香和某種清甜谷物氣息，瞬間激活了味蕾。
他挑剔的胃似乎都跟着蠕動了一下。
池燼有些意外，吳媽做的早餐一向是穩妥的西式風格，今天怎麼……
他難得帶上了些許期待，加快腳步，聲音也比平緩和了些。
“吳媽，今天換口味了？做了什麼這麼香？”
話音未落，他人已踏入廚房門口。
下一秒，他臉上那點緩和瞬間凍結，垮了下來。
廚房裏，系着吳媽那條碎花圍裙的。
不是吳媽，而是那個他此刻最不想看見的人——姜眠。
她正利落地將一只煎得金黃的荷包蛋從平底鍋滑到潔白的瓷盤裏。
旁邊還搭配着煎得恰到好處的培和蘆筍，以及幾片烤得焦香的面包。
灶台上的小鍋裏，咕嘟咕嘟地熬着看起來軟糯香甜的南瓜粥。
吳媽正樂呵呵地在旁邊擺盤，看見池燼。
“少爺你來得正好！姜小姐剛做好的，快，趁熱吃！可香了！我剛剛沒忍住先嚐了個她做的那個什麼太陽蛋。”
“乖乖，巴士得板！”
這邊，池燼的特助周銘嘴裏還叼着半塊面包，從旁邊小餐廳探出頭來。
“是啊池總，真的絕了！這粥的稠度，跟我上次在‘晨曦’那家餐廳裏吃到的招牌早餐一模一樣！沒想到姜小姐還有這手藝！”
池燼的臉徹底黑了。
“晨曦”？
她一個窮學生，怎麼會做出那種地方的招牌風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