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我睡得結結實實,天昏地暗。連來的疲憊、驚恐和飢餓,仿佛都在這場沉睡中被滌蕩一空。直到臉被人輕輕拍打,耳邊傳來溫柔的呼喚,我才從混沌中掙扎着醒來。
“阿強,醒醒,兩點了,起來吃午飯。”
是蘇月。
我揉了揉眼睛,腦子還有些發懵,只覺得渾身筋骨都舒展開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爬起來迅速洗涮一番便跟蘇月出門,出門時我還問蘇月,要不要喊沈紅。
她跟我說,沈紅上的是夜班,沒這麼早起床,這會兒正睡得雷打不動,不用喊她。
就在城中村,蘇月領我到一家江西小炒店。店面不大,生意卻很好。蘇月熟門熟路地找了個位置坐下,告訴我這裏只要一人點一個菜米飯任裝,很實惠。
我們剛坐下,一個染着一頭扎眼黃毛的男人就走了過來,很自然地在蘇月身邊坐下。他穿着一件緊身T恤,脖子上掛着條不知真假的銀鏈子,胳膊上還有幾塊潦草的紋身,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流裏流氣的味道。
“月月,這就是你昨晚撿回來的那個?”他一開口,就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懷疑。
蘇月白了他一眼:“什麼叫撿回來的,這是我新認的弟弟,陳強。阿俊,你別亂說話。”
她又轉向我,介紹道:“陳強,這是我男朋友,周俊。”
我心想好白菜都被豬拱了,連忙擠出一個笑,點了點頭:“俊哥好。”
心裏則直泛嘀咕,這黃毛真配不上溫柔美麗的蘇月。
周俊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吃飯的時候,氣氛有點微妙。蘇月不停地給我夾菜,周俊則一言不發,只顧着埋頭扒飯,筷子使得飛快,像在趕時間。
一碗飯下肚,我起身去添第二碗。電飯煲放在餐廳角落,離我們的桌子有幾步遠。我剛背過身,就隱約聽到周俊壓低了聲音說話。
“月月,你心也太軟了。這人來路不明的,萬一是騙子呢?你看他那樣子,就不像好人。”
我的手頓在半空,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阿俊,別這麼說。”蘇月的聲音裏帶着一絲不快,“他就是個剛出社會的孩子,看着可憐。我把他當弟弟看,能幫一把是一把。”
“當弟弟?呵~問題就怕,他不把你當姐姐。把你當冤大頭。”周俊的聲音裏帶着點酸味,“我跟你說,現在這社會,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他不是那種人。”蘇月的語氣很堅定。
周俊大概是說不過她,只能退讓一步,語氣裏滿是無奈:“行行行,我說不過你。你就是心太軟,遲早要吃虧。”
我端着滿滿一碗飯走回去,裝作什麼都沒聽見。周俊抬頭瞥了我一眼,沒再說話。但我心裏卻五味雜陳,既有被人當賊防着的難堪,更有蘇月維護我時的那份感動。這碗飯,仿佛也變得沉甸甸的。我暗暗發誓,以後但凡有機會,這份恩情,我一定要加倍償還。
一頓飯在沉默中吃完。周俊抹了抹嘴,站起身:“我先走了,順便給沈紅帶份飯。呆會你把錢付了。”
蘇月點點頭:“行,那你路上小心。”
周俊走後,氣氛才鬆快下來。
“走吧,我帶你去我上班的地方問問。”等吃完飯蘇月就帶着我往一個方向走。
她工作的地方離這不遠,是一家名爲“水玲瓏”的水療會所。光看門面就氣派非凡,鎏金大字,玻璃旋轉門。跟周圍破舊的城中村比起來,簡直是兩個世界。
我跟在她身後,心裏有些打鼓,感覺自己這身打扮與這裏格格不入。
“我在這裏做按摩技師。”蘇月小聲對我說了一句,便熟稔地帶着我從員工通道走了進去。
她七拐八繞,把我帶到一間掛着“部長辦公室”牌子的門前,敲了敲門。
“請進。”
推開門,一個穿着職業套裙的女人正坐在辦公桌後。她約莫三十出頭,長發盤起,妝容精致,一雙眼睛透着精明和練。
“琴姐。”蘇月臉上堆着笑,快步走上前,“忙着呢?”
“是小月啊,什麼事?”叫趙琴的女人抬起眼,目光在我們身上掃過。
“琴姐,這是我弟弟,陳強。剛來深圳,還沒找到工作。”蘇月拉着我上前,語氣近乎懇求,“您看咱們這兒還缺不缺人?什麼都行,服務員也成,他手腳很麻利的。”
蘇月把我的情況說得十分可憐,好話說了一籮筐。
趙琴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面,審視的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打量,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半晌,她才不鹹不淡地開口。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給他個機會。”她朝蘇月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單獨跟他聊聊。”
“謝謝琴姐!”蘇月大喜過望,又叮囑我好好表現,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還順手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只剩下我和趙琴兩個人。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壓抑。
“坐。”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我拘謹地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蘇月說你沒身份證?”
“嗯,丟了,過陣子就去補辦。”
“服務員嘛,我們這暫時不缺人,都滿了。”趙琴開門見山,一句話就澆滅了我剛燃起的一點希望。
我心頭一涼,剛想說聲“打擾了”就準備走人。
“不過……”她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我們這兒,倒是有一個部門缺人。”
她的目光再次將我從頭到腳細細掃了一遍,最後停在我的臉上。“小夥子,我看你長得不錯,個子也高,有沒有興趣……做?”
“?”我愣住了,這個詞對我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是做什麼的?”我傻乎乎地問。
趙琴笑了,那笑容裏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簡單。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哄她們開心就行了。”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充滿了誘惑,“做得好,一個月拿這個數,不成問題。”
她說着,朝我伸出了一只手,張開了五手指,然後又翻了一次。
一萬塊!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心跳瞬間漏了好幾拍。一萬塊是什麼概念?在我們山裏,那是普通人家不吃不喝兩三年的收入!我來深圳,不就是爲了掙錢嗎?喝酒聊天就能掙這麼多錢?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事?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我脫口而出:“我做!”
“想做?”趙琴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走到我面前,伸出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可以。不過,得先通過我的測試。”
“測試?測試什麼?”我心裏一陣激動,以爲是什麼體力或者酒量的考驗。
趙琴沒有回答我,而是轉身走回辦公桌,拉開了抽屜。
她從裏面慢條斯理地拿出兩樣東西,放在了桌上。
一團鋼絲球,一個打火機。
看着桌上這兩樣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我當場就懵了。這算什麼測試?讓我用打火機點燃鋼絲球表演口碎大石嗎?我滿頭的霧水,呆呆地看着她,完全搞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把褲子脫了。”
這時趙琴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