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裏都知道,周燼最討厭話多的女人。
了解內情的都知道,是因爲沈棠。
沈棠十八歲爲救他從火場出來就成了啞巴,從此周燼的世界裏,就再也容不下別的女人話多。
第一次,是張家帶來的遠親,想在酒會上攀關系,聲音高了點,笑着說了幾句場面話。
周燼當場把杯子放了,對張總說:“管好你的人,太吵。”
第二天,張家那個盼了半年的就黃了。
第二次,是公司新招的實習生,年輕活潑,午休時在茶水間跟同事聊天,笑聲傳到了走廊。
周燼正好路過,腳步都沒停,對人事總監丟下一句:“讓她走,現在。”
那實習生下午就抱着箱子離職了。
第三次,有長輩想攀關系,把自家侄女往他身邊送。
那女孩嬌滴滴地想跟他搭話。
周燼看都沒看,直接對長輩說:“我這輩子只有沈棠一個,別白費心思。”
所有人都說周熾愛沈棠愛到骨子裏,
所以,當沈棠終於等到國外的新療法,必須離家一年去治療時,沈棠毅然決然地去了。
只爲了親口對周熾說一句,“我愛你。”
治療很痛苦,但沈棠忍下來了。
支撐她的是周燼每天雷打不動的視頻通話,還有他每次結束時,隔着屏幕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我等你”。
最後一次復查,醫生笑着對她說:“沈小姐,恢復得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好。雖然聲音暫時還有些沙啞,但你已經可以說話了。恭喜你!”
沈棠摸着喉嚨,試着發出聲音:“謝……謝。”
她立刻定了最早的回程機票,沒有告訴周燼。
飛機落地,她心跳得飛快。
打車回到熟悉的別墅門口,她壓下激動,像往常一樣將食指按上門鎖。
“嘀——驗證失敗。”
她愣了一下,以爲是手指沾了灰塵,在身上擦了擦,又試了一次。
“嘀——驗證失敗。”
她的心忽然往下沉了沉。
沈棠退後一步,目光掃過旁邊的車庫。
周燼那輛黑色的車停在那裏,但副駕駛的車窗上,掛着一個她從沒見過的、毛茸茸的粉色兔子掛飾。
似乎還貼了張貼紙,看不清具體字樣,但絕不是周熾會用的風格。
她站在初秋微涼的風裏,感覺喉嚨又開始發發緊。
她轉身重新攔了輛車。
“去周氏集團總部。”
車子在公司大樓前停下。
沈棠徑直走向前台。
“我找周燼。”沈棠敲出一行字。
前台抬起頭,挑剔地打量了她一眼,語氣有些不耐煩:“有預約嗎?周總很忙,沒預約不能見。”
沈棠試圖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前台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又來一個?裝啞巴這招早過時了。周總現在身邊最寵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話多,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周總聽着都高興。你這路子不對,趕緊走吧。”
旁邊另一個男員工聞言也笑了,嘴道:“可不是嘛,這個點兒,蘇小姐正在給周總‘講故事’呢,雷打不動,誰敢打擾?上次王部長有急事,都被擋出來了。”
蘇小姐?講故事?
沈棠手腳冰涼,僵在原地,被請出了大樓。
她又回到了別墅,這次,她按響了門鈴。
過了好一會兒,保姆張媽才來開門。
看到是沈棠,張媽臉上明顯閃過一絲意外和慌張,“太,太太?您怎麼回來了?先生沒說起。”
沈棠啞着聲音,臉色難看。
提着行李箱走進去,家裏一切似乎都沒變,但又好像哪裏都不一樣了。
她沒有開燈,就這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逐漸降臨的夜色裏,一動不動。
天完全黑了。
門外傳來指紋鎖開啓的“嘀嘀”聲,和一道清脆歡快的女聲:“周燼哥哥,今天那只貓真的好可愛哦!我給它取名叫‘團團’,它好像還挺喜歡的!明天我再去喂它好不好?你說我給它買個什麼樣的小窩比較好?粉色的它會不會喜歡?對了,我們周末……”
門開了,燈光驟然亮起,聲音戛然而止。
“棠棠?”周燼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驚喜,“你怎麼提前回來了?治療結束了?怎麼樣?還順利嗎?”
沈棠看着他,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了。
周燼見她遲遲不說話,只是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望着自己,臉上血色漸失,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握住沈棠冰涼的手,“沒關系,棠棠,沒關系的。這次不行,我們下次再試。你別難過,不管能不能說話,你都是我的棠棠。”
沈棠任由他握着手,沒有抽回,也沒有解釋。
她只是看着這張一年來朝思暮想的臉,又緩緩抬眼,看向還站在玄關處,有些無措看着他們的蘇雨。
不知過了多久,張媽小心翼翼的聲開口:“先生,開飯了。”
周燼沒有解釋,拉着沈棠走進餐廳。
沈棠避開他的手,目光落在蘇雨身上,她拿出手機,飛快地打字,屏幕轉向周燼:
【她是誰?爲什麼在這裏?】
周燼看到屏幕上的字,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哦,蘇雨啊,一個朋友。”
沈棠看着周燼那明顯敷衍的態度,心又沉下去幾分。
她沒再追問,沉默地走到餐桌另一邊,拉開椅子坐下。
張媽端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菌菇雞湯上來,放在桌子中央,香氣撲鼻。
周燼很自然地拿起湯勺和一個小碗,盛了滿滿一碗湯,然後,在沈棠的目光下,他那只盛滿湯碗的手,越過了桌面,越過了她,穩穩地放在了蘇雨的面前。
“小心燙,慢點喝。”他習慣性地叮囑了一句,語氣熟稔。
蘇雨笑嘻嘻地接過:“謝謝周燼哥哥!你最好了!”
周燼這才像是想起什麼,又拿起一個碗,一邊盛湯一邊對沈棠說:“棠棠,你也喝點,補補身體,你看你都瘦了。”
那只先遞給蘇雨的的碗,像一針,狠狠刺痛了沈棠的眼睛,這一年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這樣的場景發生過多少次?已經成了他們之間如此自然的習慣了嗎?
沈棠猛地站起身,看也沒看那碗湯,轉身就朝樓上跑去。
喉嚨裏堵得發疼,可她一聲也發不出來,只有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
“棠棠!”周燼也立刻站起來,追了上去。
沈棠沖回臥室,反手想關門,周燼已經擠了進來。
“棠棠,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周燼想去拉她,被她用力甩開。
沈棠背對着他,胡亂地抹掉眼淚,拿起手機,手指抖得幾乎按不準字母。
【你愛她,是不是?】
她把屏幕懟到周燼眼前。
周燼看着那行字,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
他眼神復雜地變幻着,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
就在沈棠以爲他不會回答,或者會否認的時候,周燼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幾不可聞地,點了一下頭。
“是。”他的聲音澀,“蘇雨她她鮮活,生動,像個小太陽,總有說不完的有趣話題。和她在一起,很輕鬆。”他頓了頓,看向沈棠,“但是棠棠,我心裏也是有你的,無論如何,周太太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我不會虧待你。”
沈棠看着他,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
她顫抖着,打出:【不需要,我們離婚。】
手機屏幕遞到周燼眼前。
周燼的目光剛掃到“不需要”三個字,樓下就傳來蘇雨的尖叫。
他臉色驟變,本來不及看清後面是什麼,一把推開手機,急聲道:“你提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先好好休息!”
說完,他轉身就沖出了門,腳步聲急促地消失在樓梯下。
臥室裏瞬間死寂。
沈棠站在原地,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