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嚼着烤肉，看着眼前雞飛狗跳的父兄三人，內心無比平靜，甚至有點想笑。
等咽下嘴裏的肉，她才慢悠悠地開口，聲音清脆，帶着點油汪汪的滿足感：“爹，大哥，二哥，你們別吵啦。”
三人同時停下動作，看向她。
沈知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一臉“這都不是事兒”的表情：“進宮就進宮唄，看把你們急的。”
沈追風第一個反對：“意兒！你不知道那宮裏……”
“我知道我知道，”沈知意打斷他，掰着手指頭數，“全京城都知道，陛下後宮虛設，不近女色，恐有隱疾。對吧？”
三人：“……”
這話從自家閨女/妹妹嘴裏說出來，怎麼這麼別扭呢？
但……確實是事實。
沈知意繼續她的邏輯：“你們想啊，我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早晚要嫁人。嫁到別人家，還得伺候公婆，應付小姑子妯娌，搞不好未來夫君還是個三心二意、通房妾室一堆的。多累心啊！”
她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分析得頭頭是道：“但進宮就不一樣了呀！陛下‘不行’，那後宮跟……跟清淨廟堂差不多，我沒那麼多姐妹需要周旋，上頭又沒皇後管着，地位還高，是貴妃誒！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還不用晨昏定省。我打聽過了，陛下嫌麻煩，早免了這些虛禮！這不就是換個地方，讓我繼續過這種吃飯睡覺遛彎兒的逍遙子嗎？”
她看向父親和大哥：“爹，大哥，你們是從大局考慮，覺得這樣能安陛下的心，對家族好，我懂。”
她又看向二哥，“二哥是心疼我，怕我受委屈，我也懂。”
最後，她總結陳詞，一拍大腿：“但這事兒，它真沒那麼可怕！說白了，就是去個頂頂安全、頂頂富貴的宅子裏當個清閒貴人！還能讓家裏安心，多劃算！”
沈擎山看着女兒嬌憨卻通透的臉龐，喉頭一陣發緊。
他何嚐不知這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只是……終究是委屈了女兒。
沈凌雲的眼淚又忍不住了，他一邊用書擋着臉，一邊悶聲道：“意兒……懂事……”
沈追風還是不甘心：“可是……”
“別可是啦二哥！”沈知意拿起一片生菜包好肉，直接塞進沈追風還在嚷嚷的嘴裏，“喏，吃肉！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就是進宮嘛，又不是上刑場。再說了，”她狡黠地眨眨眼，壓低聲音，“萬一宮裏御廚手藝特別好呢？”
沈追風被堵了滿嘴的烤肉，嗚嗚地說不出話，只能瞪着妹妹。
沈擎山看着小女兒那沒心沒肺、只顧美食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走上前，粗糙的大手輕輕揉了揉沈知意的頭發，聲音沙啞：“乖寶……爹……爹對不住你……”
沈知意感受着頭頂傳來的溫暖，心裏軟了一下，但臉上笑容依舊燦爛：“爹，你說什麼呢！宮裏安全得很！你們就放心吧！等我進了宮，說不定還能時不時給你們捎點宮裏的點心出來呢！”
就在這時，一個溫婉卻帶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聲從月亮門處傳來：
“意兒說得對。”
衆人回頭，只見沈知意的母親，蘇清婉，正由丫鬟攙扶着，緩緩走來。
她面色依舊帶着幾分病弱的蒼白，但眼神卻清澈而睿智，仿佛能看透一切。
她走到女兒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目光掃過丈夫和兒子們，柔聲道：“意兒比你們想的都明白。進宮，於國於家於她，眼下都是最好的路。”
她看向沈知意，眼中滿是溫柔與驕傲：“我的意兒，心裏亮堂着呢。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該如何讓自己過得快活。你們啊，就別瞎心了。”
蘇清婉的話，像是一顆定心丸，終於讓躁動的男人們稍稍平靜下來。
沈知意反握住母親的手，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貓：“還是娘懂我！”
她心裏默默補充：沒錯，皇宮，我來了！希望御膳房的廚子，別讓我失望啊！至於那位“不行”的陛下……嗯，最好一直清心寡欲下去，大家相安無事，各自安好！
然而，此時此刻，正坐在乾清宮裏批閱奏折的年輕帝王容恒，莫名地打了個噴嚏。
他蹙了蹙眉，放下朱筆，望向窗外開得正盛的石榴花。
選沈家女入宮……這一步棋，已落子。
只是不知那位據說被沈家養得嬌憨爛漫的嫡女，會給這潭死水般的後宮，帶來怎樣的變數？
他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興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