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州站在原地,看着空蕩蕩的門口,手裏還抱着一臉狀況外的女兒,腦子裏只剩下妻子沖出門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
“她是個天才!”
天才?顧寒州低頭看了看懷裏正努力把手指塞進鼻孔裏的小家夥,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一個三歲半的娃娃,夢裏學格鬥,無心捏爆假牙,現在隨手畫個圈圈,還能解決國家級的科研難題?
這事兒要是寫進報告裏,軍區政委都得以爲他瘋了。
然而,蘇清音的行動力是驚人的。
不到二十四小時,整個軍區大院就炸了鍋。
消息是從科研所那邊最先傳出來的。據說,蘇清音專家連夜召集了整個組,提出了一個顛覆性的全新算法模型。當場就有老專家提出質疑,認爲這個模型違背了常規的數據邏輯。
結果,蘇清音直接將最新的實驗數據拍在了桌子上。
完美!新模型之下,所有擾信號都被精準剔除,雷達的有效偵測距離和精度,理論上能提升百分之三十以上!
整個研究所都沸騰了!
當鄭司令的秘書親自打電話來詢問,蘇清音是如何突破瓶頸時,她只說了一句實話:“是我女兒給了我靈感。”
這下可好。
如果說之前林啾啾是“怪力女娃”、“反特英雄”,那現在,她直接被神化成了“文曲星下凡”、“國家一級保護小神童”。
大院裏的軍嫂們看她的眼神都變了。以前是看個稀奇,現在是看個寶貝。甚至有人在自家孩子考試前,非要領着孩子來摸摸啾啾的頭,說能沾點“文氣”。
顧寒州每天出門,迎接他的不再是部下們崇敬的問好,而是一句句飽含深意的調侃。
“團長,上班呐?今天你家神童又有什麼新指示?”
“老顧,聽說你閨女一句話,頂我們一個師的貢獻?”
顧寒州板着臉,心裏卻又是驕傲又是頭痛。他開始嚴格限制啾啾的“單獨行動”,生怕她再搞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樹大招風,林啾啾的“威名”自然也傳到了某些有心人的耳朵裏。
文工團的台柱子,趙雪,就是其中一個。
趙雪今年二十出頭,長得確實不錯,皮膚白,腰身細,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很會勾人。作爲文工團的“一枝花”,她心氣高得很,一直覺得只有顧寒州這樣的英雄才配得上自己。
之前顧寒州從鄉下接回蘇清音母女,趙雪心裏酸溜溜的,背地裏沒少說蘇清音是“不下蛋的母雞”、“黃臉婆”。
可現在,風向全變了。蘇清音成了大專家,連帶着那個野丫頭都成了“神童”。
趙雪坐在宿舍的床邊,聽着同伴們嘰嘰喳喳地討論着林啾啾的“神跡”,一個念頭在她心裏冒了出來。
“雪姐,你說那顧團長家到底什麼風水啊?老婆是專家,女兒是神童,也太厲害了。”一個年輕的舞蹈演員羨慕地說。
趙雪對着鏡子,理了理自己新燙的劉海,嘴角撇了撇。
專家又怎麼樣?還不是個整天泡在實驗室裏的書呆子,哪有自己會疼人、會打扮?神童又怎麼樣?不就是個三歲的小屁孩,能懂什麼?
在她看來,這恰恰是她的機會。
顧寒州那樣的鐵血硬漢,肯定更喜歡溫柔解意的女人。而一個三歲的小孩,幾顆糖就能哄得服服帖帖。只要她能把林啾啾哄到手,讓她天天在顧寒州面前說自己的好話,這“後媽”的位置,還不是探囊取物?
越想,趙雪覺得自己的計劃越完美。
她特意換上了一件托人從上海買來的天藍色“的確良”連衣裙,這種在陽光下會泛着光澤的料子,是整個大院獨一份的。她還從自己的零花錢裏,摳出了兩毛,去供銷社買了一小把最金貴的大白兔糖。
準備妥當,趙雪開始在大院裏“偶遇”林啾啾。
這天下午,天氣正好。大院裏年齡相仿的孩子們都在宿舍樓前的空地上玩“老鷹捉小雞”。
林啾啾也被顧寒州“放”了出來,讓她跟同齡人多接觸接觸。不過她對這種追來追去的遊戲不感興趣,正蹲在一旁,用一小樹枝,認真地在地上戳螞蟻窩。
王小虎,那個曾經被她一推飛上樹的刺頭,現在成了她最忠實的小跟班。
“啾啾姐,你戳這個啥?咱去玩打仗遊戲吧!我當壞蛋,你一拳就能把我打飛!”王小虎一臉崇拜地建議。
林啾啾頭也不抬:“沒意思,螞蟻搬家比打你好看。”
就在這時,一陣香風飄了過來。
“小朋友們好呀。”
趙雪捏着嗓子,臉上掛着自以爲最甜美的笑容,出現在孩子們面前。
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被她身上那件亮晶晶的藍裙子吸引了。在這個非藍即灰的年代,這樣鮮亮的顏色的確很扎眼。
“是文工團的趙雪阿姨!”有孩子認出了她。
趙雪很享受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她沒有理會其他孩子,徑直走到了林啾啾面前,優雅地蹲下身。
“你就是啾啾吧?長得真可愛,像個小瓷娃娃。”她說着,就想伸手去摸林啾啾的臉。
林啾啾眉頭一皺,小腦袋一偏,躲開了她的手。
她不喜歡這個阿姨身上的味道,太香了,香得嗆人,還沒她媽媽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好聞。
趙雪的手僵在半空,有點尷尬,但很快又調整過來。她從口袋裏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顆大白兔糖,剝開香甜的糖紙,遞到林啾啾嘴邊。
“啾啾,阿姨請你吃糖。這可是大白兔糖哦,可甜了。”她的聲音又軟又膩。
周圍的孩子們都眼巴巴地看着那顆糖,咽着口水。這可是只有過年才能吃到的好東西。
林啾啾看了看那顆糖,又看了看趙雪。她想起了爸爸的教導,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
但她更好奇,這個阿姨到底想什麼。於是,她張開小嘴,把糖含了進去。
濃鬱的香味在嘴裏化開。
趙雪見她吃了,心裏一喜,覺得計劃成功了一半。她湊得更近了些,用一種充滿同情的語氣說:“啾啾,阿姨知道你媽媽工作忙,整天都在實驗室裏,肯定都沒時間陪你玩吧?真是可憐。”
她一邊說,一邊試圖拉近關系:“你看你爸爸也是,一個,哪會照顧孩子。你要是缺人陪,可以隨時來找趙阿姨,阿姨會唱歌跳舞,天天給你做好吃的,把你打扮得像個小公主。”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連旁邊七八歲的王小虎都聽出點不對勁了。他扯了扯林啾啾的衣角,小聲說:“啾啾姐,她好像在說你爸媽壞話。”
林啾啾小嘴巴一抿一抿地把糖吃完了,然後抬起頭,用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認真地看着趙雪,一本正經地評價道:
“這糖,不好吃。”
“什麼?”趙雪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買的可是供銷社最貴的糖!
“沒有我媽媽給我的甜。”林啾啾說的是實話。蘇清音偶爾會用實驗室淘汰的白砂糖給她做些小糖塊,雖然樣子不好看,但味道很純粹。
趙雪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感覺自己被這個小屁孩給耍了。
她壓下心裏的火氣,決定采取更親密的攻勢。小孩子嘛,抱一抱哄一哄就好了。
“哎呀,你這小嘴巴可真挑。”她笑着,張開雙臂就要去抱林啾啾,“來,讓阿姨抱抱,阿姨身上香不香?”
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林啾啾的小鼻子皺得更緊了。
她不喜歡!
在趙雪的手碰到她肩膀的一瞬間,林啾啾的身體就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她不是要攻擊,只是想推開這個讓她不舒服的“熱源”。
她的小手下意識地抬起,抓住了離她最近的東西——趙雪那身漂亮的“的確良”連衣裙的衣襟。
然後,她輕輕往外一推。
她真的只是想推開。
“嘶啦——”
一聲布料被撕開的刺耳聲響,在安靜的午後,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空地。
那聲音,比王小虎上次掛在樹上時哭得還響亮。
所有人都呆住了。
只見趙雪保持着前傾的姿勢,整個人僵在原地。
而她前,從領口到腰間,那件引以爲傲的天藍色“的確良”連衣裙,被整整齊齊地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裏面白色的棉布襯衣。
林啾啾手裏,還捏着一長條藍色的布料。她看着手裏的布條,又看了看趙雪,一臉困惑。
這個阿姨的衣服,怎麼跟紙一樣,一碰就壞了?
空氣凝固了三秒。
“啊——!”
一聲高分貝的尖叫,劃破了大院的寧靜。趙雪看着自己被撕壞的裙子,再也維持不住溫柔的假面,眼淚“唰”地一下就涌了出來。
“我的裙子!你……你這個野丫頭!你賠我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