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連綿了三,東宮的桂花開得越發馥鬱,偏殿的窗櫺上爬着溼漉漉的青苔,風卷着雨絲撲進來,帶着沁骨的涼。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小腹。這幾晨起時,她總覺心口發悶,連最愛的蓮子羹都難以下咽,夜裏更是輾轉難眠,身上的倦怠比往重了數倍。雲袖瞧着不對,悄悄去太醫院請了個素來交好的院判,趁着趙珩去前殿理事的空檔,進了偏殿。
老院判的手指搭在她腕間,半晌,眉頭緩緩舒展,又凝起,最後對着柳如煙躬身道:“侍妾娘娘脈象滑利,沉取有韻,乃是有孕一月的征兆。只是娘娘身子本就虧虛,這胎需得好生靜養,萬不可再勞心傷神。”
柳如煙的指尖猛地一顫,眼底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狂喜與算計淹沒。她竟懷上了趙珩的孩子。
這不是意外,是她籌謀已久的結果。自入東宮那起,她便讓雲袖尋了暖宮的方子,摻在飲食裏,又借着趙珩的寵愛,夜夜承歡,爲的就是這一——有了這個孩子,她在東宮的地位,便再不是旁人能輕易撼動的。
“此事,可有旁人知曉?”柳如煙的聲音壓得極低,蒼白的臉上不見半分孕妃的嬌憨,只有一片冰冷的冷靜。
“奴婢瞞得嚴實,只說是請太醫來爲娘娘調理舊疾。”雲袖躬身回話,眼底難掩興奮,“小姐,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有了皇子,太子妃的位置,便離您更近一步了!”
“急什麼。”柳如煙淡淡瞥了她一眼,指尖輕輕覆在小腹上,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這孩子,是利器,也是軟肋。柳清鳶腹中的嫡子一不落地,我的孩子,便一不能太過張揚。”
她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先瞞着。等過些時,尋個恰當的時機,再讓殿下知曉。”
雲袖應聲退下,去煎安胎藥。柳如煙靠在軟榻上,望着窗外的雨簾,心思百轉千回。柳清鳶有相府撐腰,有嫡子傍身,可她的嫡子,是趙珩權衡利弊的籌碼;而自己腹中的孩子,是趙珩捧在手心的珍寶。只要她將這“柔弱孕妾”的戲演好,趙珩的心,便會徹底偏向她。
偏殿的動靜,沒逃過主殿的耳目。錦兒站在柳清鳶面前,低聲道:“娘娘,柳如煙那邊請了太醫,說是調理舊疾,可奴婢瞧着,那太醫出來時,神色甚是古怪。”
柳清鳶正摩挲着一枚赤金護心鏡,那是母親送來的,說是能護佑腹中胎兒。她聞言,指尖微微一頓,抬眸看向窗外,眼底閃過一絲冷光:“調理舊疾?她的舊疾,怕是沒那麼好調理。”
這些子,趙珩待柳如煙的寵愛,已是明目張膽。偏殿的賞賜一多過一,東宮的下人更是見風使舵,對柳如煙恭敬有加。她腹中的嫡子,雖是皇家血脈,卻因她與趙珩的情分淡薄,竟隱隱有了被比下去的趨勢。
“去,盯着偏殿的動靜。”柳清鳶的聲音冷得像冰,“尤其是她的飲食起居,還有太醫開的方子,一字不差地,給我抄來。”
錦兒應聲退下。柳清鳶靠在軟榻上,抬手撫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底閃過一絲決絕。她不能輸。這東宮的主位,只能是她的;這未來的皇後之位,也只能是她的。誰敢擋路,誰就得死。
雨還在下,東宮的各院,也暗流涌動。
麗姬的院子裏,她摔碎了剛沏好的雨前茶,眼底滿是嫉妒。柳如煙不過是個庶女,竟能得太子這般寵愛,如今還不知又耍了什麼手段,竟讓太醫悄悄上門。她咬着牙,對身邊的侍婢道:“去,再探探偏殿的消息!我就不信,她能翻出天去!”
陳良娣的院子裏,卻是一片寧靜。她坐在窗前,看着雨打芭蕉,手裏翻着一卷佛經。侍女站在一旁,低聲道:“良娣,柳侍妾那邊請了太醫,怕是有什麼貓膩。”
陳良娣淡淡抬眸,眼底閃過一絲精明:“貓膩自然是有的。不過,這渾水,咱們還是少蹚爲妙。”她放下佛經,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柳清鳶有嫡子,柳如煙有寵愛,她們鬥得越凶,咱們的子,便越安穩。”
夜色漸深,偏殿的燭火亮了一夜。柳如煙靠在軟榻上,喝着雲袖端來的安胎藥,藥汁微苦,她卻喝得眉眼彎彎。
這盤棋,她已經布好了局。只等一個時機,便能讓柳清鳶,萬劫不復。
雨停了,秋陽透過窗櫺,灑在偏殿的金磚上,映出一片暖黃。柳如煙的孕吐反應越發明顯,晨起時,對着妝台嘔不止,臉色白得像紙,連帶着咳嗽都重了幾分。
趙珩下朝回來,瞧見的便是她伏在榻邊,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樣。他心疼得不行,連忙上前將她摟進懷裏,帕子替她擦去唇角的水漬,聲音沙啞:“煙兒,你這身子,怎麼越發重了?太醫開的方子,可管用?”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氣息微弱,眼底水汽氤氳:“殿下,許是這幾下雨,寒氣侵了體,不打緊的。”
她說着,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身子蜷縮成一團,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趙珩哪裏還忍得住,當即就要傳太醫。柳如煙卻死死拉住他的衣袖,搖着頭道:“殿下,不必了。太醫說過,妾的身子,需得慢慢調理,急不得的。”
她越是懂事,趙珩便越是心疼。他抱着她,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脊背,心裏對柳清鳶的怨懟又深了幾分——若不是柳清鳶暗中算計,煙兒的身子,怎會孱弱至此?
就在這時,雲袖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來,見了趙珩,連忙躬身行禮。趙珩看着那碗清粥,皺眉道:“怎麼就吃這個?傳孤的旨意,御膳房今起,每燉一碗八珍湯送來。”
“殿下,不可。”柳如煙連忙搖頭,聲音細弱,“八珍湯太過滋補,妾的身子受不住。還是這清粥,合妾的胃口。”
她說着,又嘔了幾聲,臉色白得更厲害了。趙珩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當即就要起身:“孤這就派人去請太醫!”
“殿下……妾……妾有孕了……”
趙珩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猛地抓住柳如煙的手,聲音顫抖:“煙兒,你……你有孕了?”
柳如煙抬眸,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落下:“殿下,妾也是昨才知曉的。妾怕這身子骨弱,護不住這個孩子,又怕姐姐知道了,心裏不快,所以……所以才不敢說。”
“傻丫頭!”趙珩的狂喜瞬間淹沒了心疼,他將柳如煙緊緊摟在懷裏,聲音哽咽,“有孤在,誰敢動你的孩子!孤的孩子,定然會平平安安地出生!”
他抱着她,在殿內踱來踱去,語無倫次地說着要賞賜什麼,要請哪個太醫來照看,眼底的光芒,亮得驚人。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笑意。時機,到了。
柳如煙有孕的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遍了東宮的角角落落。
主殿裏,柳清鳶正聽着錦兒的回報,手裏的赤金護心鏡,被她攥得變了形。她猛地將護心鏡砸在地上,鏡面碎裂,發出刺耳的聲響。
“柳如煙!”她咬牙切齒,眼底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她竟然敢懷孕!她竟然敢!”
錦兒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息怒。殿下如今對柳如煙寵愛有加,咱們若是貿然動手,怕是會引火燒身。”
“引火燒身?”柳清鳶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她懷了孕,我腹中的嫡子,便成了笑話!若是讓她的孩子平安出生,我和我的孩子,還有活路嗎?”
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秋陽,目光銳利如刀:“去,尋個穩妥的法子。我要讓她的孩子,胎死腹中!”
錦兒臉色一白,卻不敢違抗,只能應聲退下。
偏殿的賞賜,一多過一。趙珩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着柳如煙,連前殿的理事,都推了大半。東宮的下人,更是將柳如煙捧上了天,端茶送水,不敢有半分怠慢。
麗姬的院子裏,早已是一片愁雲慘淡。她看着窗外的桂花開得正豔,眼底滿是不甘。她原以爲,柳如煙不過是個病秧子,撐不了多久,卻沒想到,她竟能懷上龍嗣。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不行,她不能就這麼認輸!
陳良娣的院子裏,卻是一片平靜。她聽着侍女的回報,淡淡道:“知道了。備一份薄禮,送去偏殿,就說我賀柳侍妾有孕之喜。”
侍女不解:“良娣,您這是……”
“錦上添花,總比雪中送炭來得穩妥。”陳良娣放下佛經,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柳如煙如今得勢,咱們不必去巴結,但也不能得罪。”
她頓了頓,又道:“再派人去主殿看看,瞧瞧太子妃那邊,有什麼動靜。”
偏殿裏,柳如煙靠在趙珩懷裏,看着滿殿的賞賜,眼底的笑意越發冰冷。她知道,柳清鳶已經坐不住了。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輕輕撫摸着小腹,聲音柔得像雲:“殿下,妾想求您一件事。”
“你說,孤什麼都答應你。”趙珩的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妾想讓雲袖,貼身伺候。”柳如煙的聲音帶着幾分怯意,“妾怕……怕有人對妾的孩子不利。雲袖跟着妾多年,妾信得過她。”
“準了!”趙珩想都沒想,當即應允,“孤這就下旨,東宮的人,誰敢動你和孩子一汗毛,孤定不饒他!”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柳清鳶,你盡管來。
我早已布好了天羅地網,只等你來鑽。
秋陽正好,偏殿的桂花落了一地,碾作塵泥,香氣卻越發濃鬱。柳如煙的孕相越發明顯,小腹微微隆起,襯得她越發嬌弱,趙珩對她的寵愛,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他不僅讓雲袖貼身伺候,還下了旨意,偏殿的飲食起居,都由御膳房親自打理,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東宮的下人,見了柳如煙,更是恭恭敬敬,連大氣都不敢喘。
主殿裏,柳清鳶的臉色,卻一比一陰沉。
錦兒站在她面前,低聲道:“娘娘,殿下看得太緊了。偏殿的宮門,夜有侍衛把守,御膳房的人送東西進去,都要搜身。咱們的人,本靠近不了柳如煙。”
柳清鳶坐在鏡前,看着銅鏡裏自己憔悴的臉,眼底閃過一絲狠厲:“靠近不了?那就從她的安胎藥下手!”
她站起身,走到妝台邊,從暗格裏取出一個錦盒,打開來,裏面是一包暗紅色的粉末。
“這是南疆來的紅花粉,藥性霸道,便是足月的胎兒,也能一屍兩命。”柳清鳶的聲音冷得像冰,“御膳房的管事,是我母親的人。你去告訴他,讓他尋個機會,把這包藥,摻進柳如煙的安胎藥裏。”
錦兒的臉色一白,聲音都有些發顫:“娘娘,這……這若是被殿下發現了,咱們可就完了!”
“完了?”柳清鳶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瘋狂,“若是讓柳如煙的孩子平安出生,咱們現在就完了!”
她將錦盒塞進錦兒手裏,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去!事成之後,我保你一世榮華富貴!若是不成……”
她的話沒說完,眼底的寒意,卻讓錦兒渾身發冷。
錦兒拿着錦盒,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柳清鳶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桂樹,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場仗,她必須贏。
偏殿裏,柳如煙正靠在軟榻上,聽着雲袖的回報。
“小姐,錦兒去了御膳房,和管事嘀咕了許久。奴婢瞧着,她手裏拿着一個錦盒,瞧着甚是可疑。”雲袖的聲音壓得極低,眼底閃過一絲冷光,“看來,柳清鳶是真的坐不住了。”
柳如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輕輕撫摸着小腹:“我等這一,等了許久了。”
她抬眸看向雲袖,語氣帶着幾分狠厲:“按原計劃行事。御膳房的管事,是柳清鳶的人,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你去告訴咱們安的人,今的安胎藥,讓管事親自送去。”
雲袖一愣:“小姐,這……”
“放心。”柳如煙淡淡道,“我早已在安胎藥裏,加了一味解藥。這紅花粉,傷不到我和孩子分毫。”
她要的,不是讓自己中毒,而是要讓柳清鳶的毒計,昭然若揭。
雲袖恍然大悟,連忙應聲退下。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望着窗外的秋陽,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柳清鳶,你以爲你藏得很好嗎?你所有的算計,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午時,御膳房的管事,親自端着安胎藥,來到了偏殿。
侍衛照例搜身,卻什麼都沒搜出來。管事躬身行禮,將藥碗遞到雲袖手裏,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柳侍妾娘娘,這是今的安胎藥,小的特意親自送來,還請娘娘慢用。”
雲袖接過藥碗,轉身進了內殿。
趙珩正陪在柳如煙身邊,見藥碗來了,連忙起身道:“煙兒,快把藥喝了,對孩子好。”
柳如煙點點頭,剛要伸手去接,卻猛地咳嗽起來,身子一晃,藥碗險些摔在地上。雲袖眼疾手快,連忙扶住藥碗,卻還是灑出了幾滴藥汁,落在地上,發出“滋”的一聲輕響,地上的金磚,竟被腐蝕出了一個小坑。
“這是什麼?”趙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柳如煙像是被驚到了,臉色慘白,連連後退:“殿下……這藥……這藥怎麼會……”
雲袖連忙跪在地,聲音顫抖:“殿下!奴婢懷疑,這藥裏有毒!”
她話音未落,便轉身沖出殿外,將那管事抓了進來。管事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殿下饒命!小的不知道!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趙珩的聲音冷得像冰,他指着地上的小坑,“這藥汁落在金磚上,都能腐蝕出坑來,你敢說你不知道?”
他當即吩咐侍衛:“搜!給孤仔細搜!”
侍衛在管事的身上,搜出了那個錦盒,裏面的紅花粉,還剩大半。
鐵證如山。
管事嚇得面如死灰,連連磕頭:“殿下饒命!是太子妃娘娘!是太子妃娘娘小的做的!”
趙珩的臉色,瞬間鐵青。他猛地轉過身,看向柳如煙,見她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眼底滿是恐懼,心疼得無以復加。他將她緊緊摟進懷裏,聲音沙啞得厲害:“煙兒,別怕。孤在,孤會護着你和孩子。”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淚水洶涌而出,聲音哽咽:“殿下……妾從未想過要與姐姐爭什麼,她爲何要這般對妾……爲何要對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下此毒手……”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趙珩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他抱着柳如煙,眼底的意幾乎要溢出來:“柳清鳶!孤定不饒她!”
偏殿的動靜,很快傳遍了東宮。
麗姬的院子裏,她聽着侍女的回報,驚得目瞪口呆。她怎麼也沒想到,柳清鳶竟會如此狠毒,竟敢對柳如煙的孩子下手。她攥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絲快意——柳清鳶,你也有今天!
陳良娣的院子裏,她放下手裏的佛經,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她就知道,柳如煙不會坐以待斃。這場仗,終究是柳如煙,技高一籌。
主殿裏,柳清鳶正等着錦兒的消息。
當錦兒失魂落魄地跑進來,告訴她事情敗露,管事已經招供的時候,柳清鳶的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