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容杳的力氣徹底耗盡,身體往水下沉的時候,蕭灼終於趕到了。
他看到沈長妤倚着欄杆,手執團扇,嘴角噙着冷笑,悠悠扇着風。
“駙馬來了。”
蕭灼只是掃了她一眼,顧不上與她多說一句話,便一頭扎進了水裏。
容杳以爲自己要死了,見到蕭灼就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雙手死死摟着他的脖子不肯鬆開。
“杳娘,鬆開我!”蕭灼喝道,“你放鬆些,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不,表兄,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她哭喊,大量的池水往她的喉嚨裏灌去。
“蠢貨。”沈長妤看得直皺眉頭,“她這樣只會拖死蕭灼!周安,你下去救人!”
“奴遵命。”周安丟下手上的傘,撲通一聲就跳了下去。
周安才跳下去,就發現蕭灼已經托着容杳往岸邊遊過去了。
此刻,對岸也有不少府兵撲通撲通跳下水來前去接應蕭灼。
見蕭灼與容杳二人安然上了岸,沈長妤幽幽吐出一口氣來。
“周安,你上來吧。”
周安得了命令便向岸邊遊了過去,此時,岸邊已經圍了一圈人了。
待裹着溼噠噠的衣服爬上岸時,看見容杳抱着容夫人哭得渾身顫抖。
“這是怎麼回事?我才離開一會兒你就掉進了水裏?”
“姑母……”容杳正欲開口解釋,忽然看見了從岸上爬上來的周安,臉色瞬間就變了,“周……周內侍……”
容夫人猛然想起剛才遠遠看到的那一幕,周內侍正用傘柄往下戳容杳,她豎眉瞪眼怒斥:“這是將軍府,周內侍青天白就敢人,好大的膽子!是公主指使你這麼的嗎?”
蕭灼眉心一跳,臉色冷了幾分,沉聲提醒:“母親看錯了,公主是在救人!即便是母親着急,也不應該惡意揣測公主!”
“表兄。”容杳一雙含情目,浸滿了淚水,“勿怪姑母,她也是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她越是這麼說,容夫人越是怒不可遏:“都是我的錯,把你教育的如此善良柔弱,在自己家竟讓人給欺負了去……”
眼見母親越說越離譜,蕭灼蹙眉,打斷了她:“母親,慎言!!”
“灼兒,到底是救還是,一問便知!”容夫人刀刃般的眼神射向了周安,“請周內侍親口解答。”
周安面露難色,片刻,猶猶豫豫道:“這……不是救,也不是,而是成全。”
“答得好!”沈長妤清脆的聲音傳來,她搖着團扇,緩緩來到了衆人眼前,“我確實是成全。”
“成全?敢問公主要成全什麼?”容夫人揚起臉與她對峙,眼底燃燒着憤怒與濃濃的不服。
“自然是成杳娘要殉情的心願了。”沈長妤望向容杳,笑意卻不曾抵達眼底,“情是你要殉的,水也是你杳跳的,本公主成全了你,怎麼還委屈起來了?”
“是,是這麼個情況。”周安立刻道,“容夫人這下明白了吧?”
“不明白,還請公主給個解釋!”容夫人依舊不依不饒。
沈長妤冷淡的勾了勾嘴角,目光掠過蕭灼面色鐵青的臉:“周安,走,我累了。”
“是,奴這就陪着公主回去。”周安忙抖了抖身上的水,彎腰上前,諂媚地把手遞了過去。
沈長妤輕輕將手背搭了上去,蓮步輕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解釋?
她是公主,還需要跟臣下去解釋什麼嗎?
“我送公主。”蕭灼見她臉色不善,便跟了上來。
“不必。”沈長妤停下腳步,目光在他的身上來回打量了兩遍,最後落在他的眉宇之間 ,“駙馬還是留下來想想該如何處理好這件事吧。”
“臣定不會讓公主失望。”蕭灼畢恭畢敬地回道。
沈長妤輕輕哼了一聲,待走了幾步後,又停下了腳步,回過身來道:“雖說是夏暑熱,駙馬也要愛惜身體,早些換了身上的衣服,免得回頭着了涼。”
蕭灼唇角勾笑:“多謝殿下。”
待沈長妤走遠後,蕭灼眼底的笑意消散:“先把人送回去再說。”
容杳住在偏東一隅的一處小院落,地方不大,卻勝在環境清雅別致。
蕭灼將人送回了院落,容夫人便催促他離開:“軍務繁忙,你先走吧,這裏有我照看杳娘,你不必擔心。”
“母親現在覺得我軍務繁忙了?方才喊我來時,就沒想到軍務繁忙?”蕭灼開口直言,此刻,沒有顧及她的半分臉面。
“這……”容夫人被兒子懟得語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行,既然不忙那就留下便是。”
看今他的臉色,容夫人便知道少不了要挨上一頓數落了,便催促他趕快離開。
誰料他還偏不走。
蕭灼自然看穿了母親的心思,有些話,他是必須要說在明處的。
容家是百年望族,到了容縕這一代,家中多父兄,少姊妹,她是家族這一代中唯一一個女人。
加上少時美貌聰慧,格外得家中長輩們的喜愛,千寵百愛於一身就養成了這等高傲的性子。
嫁給蕭睦後,便掌中饋,府裏上下處理的十分妥帖。
蕭睦也十分疼愛她,驕縱着她。
待蕭灼益長大,隨父打仗,驍勇善戰,用兵如神,這些年的軍功赫赫,兵權越來越大,官職也越來越高,儼然成了家族的中流砥柱。
她在家中的地位也越發不可同而語,家裏的妯娌姊妹們,誰不得讓她一頭,無人敢忤逆她。
致使她,面對長公主也不放在眼裏了。
進了屋,還不等容杳去沐浴更衣,蕭灼便開了口,對二人道:“今之事,我不欲去追究誰之過錯。趁此機會,我再次聲明一下我的立場。如今,我已經娶了公主,一輩子便只有她。我與杳娘再無可能。如果母親還要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那我便只能親自去拜訪舅舅,請他來接人。”
“什麼?”容夫人見兒子一臉正色,不似玩笑,“母親也是爲了你好,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五。你的兄弟們這個年紀早已經兒女成群了……可你……你瞧那公主一副瘦弱的樣子,便知道她不好生養。即便是好生養,那她願不願意爲你生還是兩說。”
“此事,不勞母親掛心。”蕭灼一句回絕。
容杳心碎了一次又一次,今可是讓蕭灼給徹底捅了心窩子。
“表兄,你可曾……”
“不曾。”蕭灼直白道,“除了兄妹情,不曾對杳娘有過一絲男女之情。這話,我可說明白了?”
杳娘含淚,哽咽:“好狠心的表兄。”
“既然你已明白,後還請多注意些。爲兄再提醒一句,後遠離姑母,興許你還能快樂些!”
夫人險些要被氣死了,她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要論本事,誰都沒他大,要論這嘴巴毒,誰都沒他毒。
“夠了夠了,你快些去忙你的軍務吧。”她心口已經夠堵了,不想再聽兒子在這裏添堵了。
“好,兒子還有最後幾句話說與母親聽,說完了便走。”
“你說說說,快些。”她半分都忍不了了。
“昭陽長公主是先帝與溫皇後所生,是帝後二人最疼愛的公主。
四年前,先帝駕崩後,年僅十歲的少帝繼位,因年幼由皇後溫氏輔佐。
不曾想,僅僅過了一個月,溫皇後就突發重疾,暴斃而亡。
據傳,溫皇後出殯當,年僅十二歲的昭陽公主大鬧母親靈堂,並且火燒宮殿。
此後不久,她三番五次強闖朝堂,還當堂杖責朝中大臣。
後,被朝中大臣聯名彈劾,將她禁於後宮不得出,直到她十五歲及笄時才出宮居於御賜的公主府。”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對她的身世不感興趣。”容夫人蹙眉冷臉,甚至對朝堂與後宮之事嗤之以鼻,“皇家後宅少不得出些齟齬之事,這又有什麼奇怪?”
蕭灼淡笑,提醒道:“母親,兒子是在提醒您,公主若是被幽禁基本算是被廢了。她犯下諸多不能容忍之事,如今她不但走出來,還來到了涼州,您能想到她背後都經歷了什麼嗎?公主年齡雖小,卻不容小覷。”
該說能說的話,他已經都說完了,也不便多留,起身就走了。
沈長妤回了蘭亭院,氣不太順,抬腿就踢倒了兩個凳子。
阿蠻和凝翠二人被嚇了一跳,誰都不敢出聲。
從她們跟着公主到現在,還未曾見她發這樣大的脾氣。
“殿下駙馬的心裏是有您的,他是想着送您回來的……”周安悄悄覷着她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
“我氣的不是他。”沈長妤這會兒沒心情和蕭灼生氣,“自打進了這蕭府,不過才兩,這容夫人是半點都不肯讓我安寧。”
“這容夫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周安仔細地措辭,“可她畢竟是駙馬的母親……”
周安的心裏也很矛盾,跟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理應是很威風的。
可如今國勢衰微,天下群雄四起,還有幾人把龍椅上那位放在眼裏?更別提公主了。
一入了這涼州,就到了這蕭大將軍的地盤了,若是處理事情稍有不慎,誰知道是不是會將這位給反了啊。
難做啊…
“哼!”沈長妤冷哼一聲,“給我下馬威!阿蠻,筆墨伺候,讓她也嚐嚐這丟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