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長輩都關注楚文熙去了，我搖搖晃晃地想走出去。
呼吸越來越不暢，腦袋也一陣眩暈，
失去意識之前，我撥通了120。
過敏加感冒發燒引發的休克，搶救不及時的話，性命都保不住。
我回想起傅辭衍看向我的冷漠眼神，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陣絞痛。
他明明見過我過敏休克樣子。
可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楚文熙。
手機彈出信息，爸媽以爲我又不辭而別。
他們說教到最後，意思是會停掉我的銀行卡。
「你要是不好好回來認錯，這個家就永遠別想進了。」
這麼多年，我好像一直都像是一個外人。
我翻了翻自己的存款，在一片白色刺眼的辱罵中，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移民。
這個城市，已經完全沒有我留戀的地方。
處理完給中介的資料，我拿着報告單去隔壁做檢查。
走廊裏迎面撞上了傅辭衍。
他看我的眼神有幾分驚訝，很快便冷下臉。
「叔叔阿姨叫你來看望文熙的嗎？她因爲你扭傷了腰，你怎麼就空着手過來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病例單。
「誰說我空手了？」
「我現在要去做檢查，麻煩別擋我的路。」
他眸光沉了下去。
在我收回手之際，一把奪過了我的報告單。
「你做什麼檢查？」
下一秒，他就因爲上面的花粉過敏而愣住。
他抬起頭，仔仔細細地打量我的臉。
顯眼的紅疹這才讓他意識到不對。
「你......」
他的話卡在半空，欲言又止。
我一下被這舉動給逗笑了。
「是的，就是楚文熙故意送花讓我過敏休克。」
「至於她扭到腰，是因爲在衛生間她搶了我的藥，所以自己滑倒。」
傅辭衍被我的目光炯炯給震懾到。
但他很快舔了舔嘴唇，替楚文熙辯解。
「文熙記性不好，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不是故意的。」
「她搶你藥就更不可能了，這中間肯定有誤會。」
心痛得狠了，也就沒有什麼感覺。
我抽回自己的報告單。
「她摔倒的時候，你可沒認爲自己誤會了我。」
很早很早以前，家裏因爲一點小事誤會我，是他挺身而出選擇相信。
他也見過，我因爲藥不在身邊休克的症狀。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選擇爲楚文熙開脫。
因爲在他的選擇裏，我從來不是第一位。
我掐了掐手心，打算直接離開。
他卻有些愧疚的攔住我，說道：
「我當時真沒注意到，等會我拿完藥，陪你一起去檢查。」
我看了他兩秒，內心一片荒蕪。
其實我也很想問問他，我在他眼裏到底算什麼？
哪怕心懷歉意，也依舊是楚文熙優先。
我打開他的手，若無其事道。
「不用了，現在我們都已經分手，你陪我做檢查只會傳出閒話。」
「好好去看你的楚文熙吧，畢竟天氣冷也只給她一個人帶了外套。」
他好像想起了自己對我的所作所爲。
有那麼一瞬間，我居然在他表情中讀到了後悔。
他緊緊追上我。
「我先陪你去做檢查，反正順路。」
沒走出兩步，電話響起。
楚文熙哼哼唧唧的，說自己想翻身。
傅辭衍下意識回了一句。
「不是有護工在那嗎？」
「可是我想讓你陪着我，你應該已經拿到藥了吧？」
委屈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撒嬌。
傅辭衍看着我，喉結滾動，但什麼都沒說。
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
掛斷電話，他有些爲難地出聲。
「她腰不好，我安排好她就過來找你......」
我善解人意地擺手。
「去吧，我不需要人陪。」
8.
我確實沒想到，傅辭衍真的會出現在我病房。
他手裏提了保溫盒，美名其曰是給我特意燉的湯。
「算我給你的道歉，我會照顧你到出院。」
「那楚文熙怎麼辦？」
他卻像是沒有聽見我的提問一般，攤開病床的桌子，把湯和飯菜一一擺出來。
我突然問他。
「楚文熙喜歡煲湯放紅棗對吧？」
他下意識點了頭。
隨即望着那小半碗的紅棗愣住了。
他應該要想起來，我最討厭的就是紅棗。
小時候因爲挑食不吃紅棗，被我媽追着罵了一天說長大沒出息。
那天對我而言，到現在都是莫名其妙。
我只能不斷逃離讓自己害怕的記憶。
他是知道的，還承諾以後不會讓我看見紅棗。
戀愛初期，他記得我所有喜好和厭惡。
出去吃飯，哪怕接到公司電話，都會自然叮囑服務員菜裏不要放香菜。
可現在，他連我最討厭的東西都忘了。
他張開嘴巴，好像還沒想好該怎麼解釋。
我嘆了一口氣：「收回去吧，我已經吃過了。」
他急切的想要阻止我收碗動作。
電話卻突然響起。
是楚文熙打來的。
他直勾勾地望着我，手卻已經做出了想接電話的準備。
我扯出一抹苦笑。
「接吧，說不定腰又閃了呢。」
他猶豫半晌，還是接了。
我能清楚聽見，楚文熙在在撒嬌還想要一份湯。
「你不是說特意給我做了很多嗎？真的好好喝，我現在又想了。」
所以這也就可以解釋湯裏爲什麼這麼多紅棗。
爲什麼傅辭衍來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他心不在焉的應下來。
掛斷電話，滿臉急切的想要對我解釋。
可這還有什麼好辯解的呢？
說的話再好聽，我也不過是個替代品罷了。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是想給你煲湯，所以才順帶多帶了一份。」
我平靜躺回床上。
不留餘力的拆穿了他謊言。
「對啊，湯都是她愛喝的，菜都是她愛吃的，牛肉裏甚至還加了香菜，你說這是想爲我準備？」
「傅辭衍，我又不是傻子，以前我喜歡你，我可以裝瞎，但現在我們既然已經分手，你就沒必要在這假惺惺浪費時間。」
他握着手機的手一緊，臉色突然慘白下來。
半晌他才囁嚅着嘴唇跟我道歉。
「對不起，我明天一定按你的喜好來送飯。」
說完，他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
不多時，病房裏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8.
楚文熙雖然穿着病號服，但依舊充滿着活力。
就連走路，都不需要扶東西。
她挑起眉眼，裝都不願意裝一下。
「我早就說了，就算阿衍知道你花粉過敏，依舊只會向着我這邊。」
我點點頭，坐實了她的想法。
「所以就算知道你腰閃了是故意裝的，也無所謂對吧？」
她嘲諷地看着我，帶着那麼幾縷憐憫。
「對啊，反正阿衍心疼我，就算知道我是裝的又怎麼樣？」
「你還和他告狀了？他不也沒向着你嗎？」
「我就是想讓你明白，得不到的人就不要硬搶，到最後丟臉的還是自己。」
我看着她那張得意又傲慢的臉。
終於理解爲什麼傅家雖然喜歡她，但不願意與楚家聯姻。
比起個人的喜歡，他們還是更願意要一個能上得了台面的端莊兒媳。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
「我還是那句話，他要是真偏向你，早就把你娶回家了，又怎麼可能讓你成爲我和他感情的絆腳石？」
「你也不看看，圈子裏都是什麼傳言，就算我是不被愛，也比你這個小三好。」
她惱羞成怒，可這一次，她沒有打我。
她走到我面前，然後往地上倒去。
「那我就讓你看看，愛和名分哪個更重要！」
我抬頭，就看見傅辭衍一臉着急進來。
楚文熙光速變臉。
「阿衍，我只是想過來看看瑤瑤姐，然後給她道個歉，你千萬別怪她......」
她後面的話欲言又止。
傅辭衍抱住她那一刻，看我的眼神復雜。
他們倆誰都沒再說話。
但我讀懂了，傅辭衍依舊腦補出她被我欺負的畫面。
他不會相信我一次。
後面幾天，他再也沒來過了。
楚文熙的朋友圈頻繁更新，就是爲了向我炫耀傅辭衍的愛。
攙扶她走路，給她喂營養餐......
我一笑了之，這些已經傷害不到我了。
辦理出院手續後，我打車去了機場。
也不忘把楚文熙在醫院的那段視頻發給所有人。
9.
等我落地安頓好一切，國內的圈子早就已經爆炸。
沒有什麼是比楚文熙親口承認自己在裝，更讓家族長輩下不來台。
我的手機消息也再一次爆炸。
楚文熙瘋狂叫罵着。
「賤婊子，你不得好死！」
「讓我成爲笑話滿意了吧？這麼想搶傅辭衍，裝什麼鬧退婚？」
......
我索性把她拉進了黑名單。
聽說楚家覺得太過丟人，連夜接回家沒收了她手機。
爸媽發來不少的消息，責備當中透着一絲後悔。
但誰都沒認爲我受了委屈。
傅辭衍的電話打來時，我正好在和房東溝通後續合同。
下一次就點了接聽。
那邊沉默了兩秒，呼吸沉重，然後開口道歉。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她是裝的。」
「她親口承認打掉了你的藥，我之前真的錯怪你了。」
難得聽到傅辭衍對我這樣的低頭。
我心情一片大好，問他還想說點什麼。
他大概沒想到我是這種反應，支支吾吾的，最後只變成了。
「你現在在哪裏？我來接你好好談談。」
「在倫敦。」
我並不打算隱瞞我的具體地址。
他們想查，隨時都可以查得到。
傅辭衍有些不可置信。
「你出國了？什麼時候回來？」
我淡淡回應：「不回來了。」
那邊一下就慌了神。
「爲什麼不回來？你爸媽都還在國內啊！你這麼一聲不吭響的走了......」
我靜靜聽完他的抱怨，然後回應。
「我爸媽不愛我，他們也沒有那麼想見到我，我走了，對他們也算是一種解脫。」
「你要是見到他們，幫我問句好。」
不等他再說什麼，我直接掛斷電話。
取出電話卡丟進垃圾桶。
國內的那些事，我已經不想再摻和了。
休整了兩天後，傅辭衍一身疲憊出現在我面前。
「我們好好談談。」
10.
我看着冒出胡渣的男人，把住大門，沒讓他進。
「有什麼事就直接在院子裏說吧。」
他哈出一口霧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給他端來了蘋果派下午茶，他沒接，反手扣住了我手腕。
「我是來接你回國的。」
我無語的甩開他。
「我說過我不會回去，你要是爲了這件事，現在就可以走。」
他滿是受傷，聲線也跟着顫抖起來。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我特意過來給你道歉的。」
「之前都是我誤會了你，是我的問題，楚文熙已經被好好教育過了，她也會給你道歉，你別鬧脾氣了好不好？」
事到如今，他還覺得我是鬧脾氣。
三言兩語就能把我哄好。
我不自覺泛起了一抹苦笑。
我抬頭認真和他對視。
「傅辭衍，留在倫敦定居是我深思熟慮做下的決定，和你沒關系。」
他一下變得激動起來。
「怎麼沒關系，你要是留在這，那我們以後見面怎麼辦？」
「我和你都還沒有舉辦婚禮，我家裏產業都在國內，你就算要出國，也得給我一點準備時間吧？」
我好奇地看向他。
「我跟你已經沒關系了，爲什麼要見面？」
他好像被我氣笑了，緊緊抓住我胳膊搖晃。
「你是我未婚妻！你說沒關系就沒關系了？那我們這七年算什麼？」
我被他問懵了。
明明是他先不要我的。
我也想問一問，他百般遷就楚文熙時，又把我們這七年的感情置於何地？
「你對我要是有感情，又怎麼可能會在婚禮當天和楚文熙熱吻？」
他好像是被針扎了一般，頹廢的鬆開了雙手。
倘若真如他說的那般認錯人，一分鍾，也該察覺出異樣了。
我不清楚那一刻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但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永遠死了。
我轉身離開了他的控制。
「傅辭衍，別來了，我對你已經毫無感情。」
傅辭衍在我的院子前面坐了很久，終於是跌跌撞撞的走了。
就在我以爲生活會變得平靜下來時，他從國內叫來了一堆親朋好友。
幾十架無人機在天空中組成了「我愛你」的字符。
他掏出了那枚我一直心心念念的鑽戒，單膝跪下。
「瑤瑤，嫁給我好不好？」
11.
所有人都在起哄「答應他」。
就連我爸媽也抹着眼淚。
「瑤瑤啊，傅辭衍這小子是真心對你，你們倆結婚以後肯定會幸福的。」
無人在意我之前受到了怎樣的傷害。
傅辭衍更像是道德綁架。
當着所有長輩的面，在我面前長跪不起。
我嘆了一口氣，搖搖頭。
「你爲什麼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讓自己難堪？」
我理解不了他的腦回路。
我滿心期待和他結婚的時候對我愛答不理。
現在如他所願，我走了，卻又鬧出這麼大動靜。
他低着聲音回應我。
「瑤瑤，之前都是我不好，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讓楚文熙來打擾我們，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只是想讓大家見證我們倆的愛情。」
衆人七嘴八舌地把責任丟給了楚文熙。
就好像他們從來沒參加過傷害我的行爲。
我實在忍不住了，叫住罵得最凶的爸媽。
「以前你們沒有相信過自己親生女兒，現在又何必裝腔作勢？」
「如果不是爲了公司合作，你們壓根不會在乎我現在在哪對吧？」
我媽急了眼，連忙表示他們心裏一直有我。
可這20多年來，我從來沒真切的感受到父母愛意。
我更像是林家的工具，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上得了台面，也要毫無主見全聽他們吩咐。
可他們從來沒有問過我到底想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算了吧，你們要是心裏真的有我，起碼也應該知道我對花粉過敏。」
爸媽都變了臉色，甚至涌上了一抹羞愧。
傅辭衍很認真地向我承諾。
「你爸媽不愛你沒關系，你以後有我，我會給你全部的愛。」
「賤不賤啊？」
這句話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傅辭衍愣在原地，眼睛裏滿是水霧。
七年前他也是這麼跟我表白。
可最終我等來的，依舊是他對別人堂而皇之的偏愛。
「本來就沒想給我愛，我也不稀罕。」
我轉身就要走。
傅辭衍立即爬起來，腳步不穩的攔在我面前。
他聲音哽咽。
「我知道之前虧欠了你很多，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
「你相信我，我從頭到尾都只是想和你一個人結婚，就算沒有家族合作，我也會選擇你。」
高大的身軀在我面前彎下了腰。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生怕再次被我拒絕。
半晌，我才開口。
「這些話只有你自己相信吧？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只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我們兩個已經徹底結束了，別再來打擾我生活。」
或許，他真的是想和我結婚。
可那又怎樣呢？
他依舊選擇了和楚文熙曖昧不清。
即便他是被騙的，他也心甘情願相信了對方的話。
過去這幾年裏我一再忍讓，換來的卻是他們的得寸進尺。
既然他都不能堅定的選擇我，那又何談結婚？
在我眼裏，他和我爸媽就是一類人。
他還想再追上來時，我已經聯系了社區警察。
數十位想替他說話的親朋好友全部被警察帶離現場。
我爸媽依舊不死心，他們說自己意識到錯了。
但這不妨礙他們對外宣稱和我已經斷絕關系。
比起對我的愛，他們的面子更加重要。
傅辭衍最後一個人留了下來。
我申請了警察保護。
他每天能靠近我的範圍並不大，更多的時候只能遠遠看上一眼。
我們倆就這樣互不幹擾地過着。
半個月之後，他主動聯系了我。
「我的籤證要到期了，爸媽不準我辦綠卡，我得走了。」
傅家就他這一個獨苗，不可能隨着他性子來。
我心裏有了一種解脫，笑着說好。
他不死心地提出要求，讓我去機場見他最後一面。
我還是去了。
VIP候機室裏，我見到了神色懨厭的他。
他瘦了很多。
端給我一杯水後，便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我打破了這場尷尬。
「你最近還好嗎？」
他苦笑一下，沒有正面做答。
「我看你在這好像過的挺開心的，以後有機會，我再過來找你。」
我淡淡的「哦」了一聲。
但還是很快反駁。
「算了，你還是別來了。」
他垂下頭，突然如同自言自語般發出聲音。
「接親那天，是楚文熙向我先奔來的，我沒有意識到。」
「後來我就想等等，你出面制止，然後和我吃醋。」
他看了我一眼，滿是不舍。
但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下去。
我也保持默契，什麼都沒回復。
他也沒想到，就是那麼一瞬間，什麼都變了。
登機時間到了。
我目送着他背影，想起來以前很多次都是這樣看着他。
但未來，我只想好好愛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