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時候,鄭小白想着逛逛70年代末的曼谷,想着做個他信家族那樣的大商人,亦或是跑回華夏。但是王室的安保還是很嚴密的,特別是對爲數不多的王室男性成員來說。在嚴密的護衛下,他的車隊曾短暫駛出王宮。眼前的曼谷與他的記憶截然不同:沒有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大廈,沒有擁堵的車流,昭披耶河(湄南河)兩岸多是低矮的建築和鬱鬱蔥蔥的樹木。街道上穿梭的是老式的豐田 Corona、達特桑(Datsun)汽車和大量的三輪嘟嘟車(Tuk-tuk),行人穿着也遠比後世樸素。空氣裏是尾氣、河水和路邊攤食物混合的味道,是一種原始而充滿生機的煙火氣。他看到集市裏小販們淳樸而熱切的臉龐,與王宮內的肅穆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體驗着這個時代頂級的王室生活:精致卻口味陌生的宮廷菜肴、量身定制的泰絲服飾、無微不至(卻也無處不在)的侍從照顧。他接受了系統的王室禮儀訓練,學習如何更優雅地行走、坐臥、行禮。他甚至開始上專門爲王子準備的課程,包括泰語經典文學、歷史以及……英語。這讓他鬆了一口氣,至少語言關不會太難過。

然而,這種極致的“呵護”很快讓他感到一種深切的不安。他仿佛被供養在一個金色的籠子裏,一切需求都被提前滿足,一切行動都被預先安排。這讓他想起了網絡上對某些中東王子的調侃——“被養豬”式的圈養,最終失去銳氣和能力。

事情並非全然美好。他享受着頂級的物質生活,卻也時刻感受到無處不在的束縛。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可能被無數人觀察和解讀。他必須謹言慎行,尤其是在哥哥提幫功.瑪希敦面前,他能感受到一種微妙的競爭壓力,這讓他更加收斂鋒芒。

他對姐姐帕蒂雅感情復雜。既有真摯的親近和敬佩,也有一絲來自未來記憶的悲憫與擔憂(他知道歷史上她爲何深受愛戴,以及她未來將承擔的重任)。這種先知先覺,讓他與所有家人之間,都隔着一層無法言說的厚玻璃。

最終,正是這種深刻的孤獨感和對未來的危機感,推動着他做出了那個關鍵決定——主動請求進入軍隊。他不能讓自己沉溺於這金色的安逸,他需要真正的力量,而不是僅僅在圖書館裏與姐姐進行智慧的碰撞。他需要一把能在這個風起雲涌的時代裏,保護自己、甚至有所作爲的劍。

適應生活是爲了生存,而尋求改變,是爲了更好地活下去,並找回一點點屬於“鄭小白”的、掌控自身命運的主動權。

尤其是當他想到即將到來的東南亞劇變—交趾國入侵真臘,戰火將蔓延至泰柬邊境。他知道,未來的暹羅需要的是堅韌的戰士和清醒的領導者,而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王子。

一種強烈的沖動在他心中升起:他必須獲得力量,不僅是知識帶來的力量,更是實實在在的、能夠保護自己和影響局勢的力量。他不能等待命運的安排,他必須主動選擇。

力量。我需要力量。不是現在,而是在未來。知識就是穿越者最強的力量。我必須小心地隱藏它,在合適的時機,或許能……改變一些事情?至少,要讓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能在這洶涌的浪潮中安穩前行。

歷史的知識像一本自動翻開的書,在他腦海中譁譁作響。復盤!必須立刻復盤!他一邊裝作乖巧站定,一邊在內心瘋狂地梳理:

80年代,美蘇爭霸,東方大國正在改開。暹羅經濟正在起飛的前夜,還不是亞洲四小龍,但社會矛盾也不少。軍人政治仍有很大影響力。

鄧大人剛剛來訪,這是天賜的機遇!兩國正在迅速靠近,因爲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交趾國及其背後的蘇聯。東方大國需要暹羅穩住東南亞,暹羅需要東方大國抗衡交趾國。這是最重要的外交方向。冷戰正酣。交趾國在蘇聯支持下野心膨脹,即將入侵真臘!一旦真臘變天,暹羅就將直接面對交趾國的兵鋒,成爲“前線國家”。這是最大的地緣政治危。

巨大的信息量和緊迫感幾乎讓他窒息。他只是一個突然被扔進歷史洪流中的靈魂,擁有未來的知識,卻困在一個孩子的身體裏,身處世界上最復雜的權力迷宮之一。

幾天後,在一次與普密蓬國王短暫的單獨會見中(國王似乎有意給他一些時間,觀察這個似乎有些“不同”的次子),他抓住了機會。

他站得筆直,努力克服內心的緊張,用盡可能沉穩的語調說:“父王。”

國王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眼,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等待着他的下文。

“感謝您和母後的關懷,我已經休息好了。”他先表達了感謝,然後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準備好的話:“我不想只是待在王宮裏學習。我聽說……邊境並不平靜。我想更深入地了解我們的國家,想變得更有用。我……我請求您允許我,進入軍隊接受訓練和學習。”

這番話從一個年幼的王子口中說出,顯得異常突兀且早熟。

普密蓬國王沉默了片刻,仔細地打量着兒子。那雙深邃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靈魂深處的真正動機。空氣仿佛凝固了。

良久,國王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爲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因爲我是一位王子,”他抬起頭,努力迎向父親的目光,重復着這幾天一直在心裏演練的話,“王子不應該只享受尊榮,更應該承擔責任,最先做好準備爲國家服務。我想像您一樣,真正地了解和守護暹羅。”他巧妙地加入了崇敬父親的元素。

國王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他或許在驚訝於次子突然表現出的覺悟,或許在權衡利弊。讓一位年幼的王子,尤其是次子接觸軍隊,是一件需要極其謹慎處理的事情。

又一陣沉默後,國王點了點頭,語氣依然平靜卻做出了決定:“很好。有這個志向是好的。軍隊是國家的支柱,了解它對你沒有壞處。”

國王沒有立刻答應讓他入伍,但顯然認可了他的方向。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鈴,對進來的宮廷秘書說:“請聯系炳·廷素拉暖將軍,告訴他,瑪哈王子對軍事很有興趣,我希望他能安排一下,讓王子在合適的場合,先做一些初步的了解和體驗。務必確保王子的安全與學習。”

炳·廷素拉暖(Prem Tinsulanonda) !

鄭小白(龍達)的心髒猛地一跳。他太知道這個名字了!這位將軍未來將成爲泰國總理,是深得普密蓬國王信任的忠臣,以正直、忠誠和卓越的政治手腕著稱。國王沒有把他交給任何一個普通的軍方人物,而是直接交給了當時地位舉足輕重、且絕對可靠的炳將軍。

這既是對他的一種保護,也是一種考驗和真正的培養。

“謝謝父王!”他壓下心中的激動,鄭重地行禮。

國王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和期望。

走出國王的書房,鄭小白(龍達)感覺自己的手心因爲緊張和興奮而出汗。他知道,這小小的一步,已經爲他撬動了命運的杠杆。他不再是那個只能待在深宮、被動等待歷史的王子了。

一條通往力量與責任的道路,雖然注定充滿艱辛,但已經在國王的安排下,由炳將軍那樣的人物,爲他悄然打開了一道門縫。他的重生之路,進入了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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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的蓮花,無法采摘,只能遠遠欣賞。它的美,正在於它不屬於任何人。

格莎娜·阿速信《蓮花》中的愛情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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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白輕輕扶住拉合爾的肩頭,少女只覺得那雙慣於握槍的手掌溫暖而有力,帶着薄繭的指腹觸到她裸露的肌膚時,惹得她耳尖都泛起緋紅。他俯身將她抱上漢白玉欄杆坐穩,這個舉動讓從小恪守禮教的娜提雅羞得垂下眼簾,卻忍不住從睫毛縫隙裏偷看他被陽光鍍金的側臉。

"別動,"鄭小白單膝點地蹲下身,仔細托起她剛才在跑來找他時扭傷的右腳踝。他褪下她綴着珍珠的絲綢涼鞋,指尖小心避開紅腫處:"得用草藥膏揉開淤血,否則明天你跳傳統舞時真要變成跛腳天鵝了。"

拉合爾咬着唇輕輕點頭,目光流連在他新剃的軍人式短發上。從前那個會在 palace 裏用玫瑰梗捉弄她的頑劣王子,如今連指甲都修剪得棱角分明。他這兩個月就像被戰神親手重塑過——從前只肯穿意大利定制皮鞋的腳現在踩着軍靴,曾經握着孔雀羽毛筆的手如今布滿訓練留下的傷痕。

"母親說你要去清萊前線..."她突然伸手抓住他軍裝袖口,金線繡的皇家徽章硌着她的掌心,"爲什麼偏偏是你?整個皇家陸軍有那麼多將軍..."

鄭小白忽然抬頭笑了,這個笑容讓他終於變回那個和她一起偷摘玉蘭花的少年:"因爲當炮彈落下時,它不會分辨軍銜和姓氏。"他蘸着藥膏的指尖在她腳踝畫着圈揉按,聲音卻沉下來:"但我會記住每雙爲我哭泣的眼睛。"

晚風拂過廊下的銅鈴,他起身時三十三枚金鈴正齊聲作響,像在爲王子送行。拉合爾忽然扯住他武裝帶,將系着平安符的絲線飛快纏進他腰帶扣眼——這是她連夜在佛前供過的符紙,針腳還帶着生疏的笨拙。

"要回來。"她聲音輕得幾乎碎在風裏,"否則我就把你養的那群鬥魚全都放生。"

忽然張開雙臂將她連人帶紗籠擁進懷裏,茉莉香與槍油味猝不及防地交融。這個擁抱短暫得像幻覺,等他轉身大步走向等候的軍車時,拉合爾才發現塞進她手中的東西——是他從小戴到大的護身佛牌,邊緣還殘留着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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