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發生在一個暴雨滂沱的野外綜合戰術演練日。全班需協同穿越一片泥濘沼澤並攻占模擬據點。萍琪背負的通訊器材沉重,在深泥中一腳踏空,險些整個人沒入泥潭。是龍達毫不猶豫地撲過去,用肩膀死死頂住她,半拖半扛地將她和裝備一起拉出險境,自己卻弄得渾身污泥,胳膊被水下的枯枝劃開長長一道血口。
最終攻擊時,“敵人”火力點凶猛,差彭的機槍小組被壓制。龍達和巴頌班長眼神交匯,瞬間達成默契。龍達主動躍出掩體,以極其冒險的戰術動作吸引火力,巴頌則帶領其他人側面迂回成功突襲。演練大獲成功。
筋疲力盡、渾身溼透泥濘的尖刀班士兵們互相攙扶着回到集結地。龍達靠着樹幹,喘着粗氣,檢查着自己胳膊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忽然,一塊幹淨(相對而言)的紗布遞到他面前。
他抬頭,是萍琪。她的眼神裏不再有戒備,而是真誠的關切。“殿下,您的傷口需要處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時,差彭走過來,默默地將自己的水壺遞給龍達——裏面是他省下來的一點幹淨飲用水。阿南則已經開始默默幫龍達清理槍械上的污泥。班長巴頌站在他們面前,看着眼前這群渾身狼狽卻眼神明亮的士兵,最後目光落在龍達身上。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龍達那尚且單薄、卻已能扛起責任和信任的肩膀。那力度,幾乎讓龍達踉蹌了一下,但他站穩了。
巴頌的臉上,露出了三個月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粗獷的笑容。
沒有言語,但那一刻,龍達·鄭小白王子知道,他不再是被旁觀好奇的“瘋王子”,也不是被敬而遠之的皇室成員。他是龍達,是尖刀班的一員,是一名贏得了同胞尊重的戰士。他的價值,不再源於血脈,而是由汗水、血水、泥水,以及毫無保留的信任共同鑄就。又是一個溼熱的清晨,訓練場的泥濘尚未被烈日烤幹。龍達正和尖刀班的戰友們進行班組戰術協同訓練,汗水浸透了每個人的作訓服。巴頌班長的口令聲、差彭機槍的撞針空擊聲、萍琪清晰的通聯回復聲以及龍達和阿南移動時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日常卻充滿力量的畫面。
突然——
嗚——嗚——嗚——
一陣尖銳、急促、完全不同以往訓練警報的淒厲鳴響,劃破了營地固有的節奏,也瞬間刺穿了每個人的耳膜和心髒。
訓練場上的所有動作刹那間凝固。
龍達保持着低姿匍匐的姿勢,抬起頭,臉上還沾着泥點,他看見巴頌班長猛地站直了身體,側耳傾聽,那張慣常如岩石般冷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情。差彭抱着機槍,愣在原地。不遠處的萍琪握着步話機,裏面傳來一片嘈雜混亂的電流嘶鳴和不同頻道混雜的呼叫聲。阿南則下意識地握緊了胸前的佛牌。
“不是演習……”巴頌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整個營地像被投入沸水的蟻巢,瞬間炸開。各級軍官的怒吼聲、士兵們奔跑的腳步聲、車輛緊急發動的轟鳴聲混亂地交織在一起,一種無形卻無比沉重的緊張空氣迅速彌漫,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疑雲籠罩在每個人心頭。敵人是誰?從哪裏來?規模多大?各種猜測在士兵們緊張的低語中飛速流傳,但沒有任何官方消息。
這種令人窒息的等待持續了數個小時。直到午後,連部才召開緊急會議,巴頌回來後,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將尖刀班集合在營房一角。
“命令下來了。”巴頌的目光掃過每一張緊張而年輕的臉,“交趾國(Viet Nam,此處采用古稱以符合架空背景)於今日凌晨,對我國盟友真臘國(Cambodia,同上)發動了全面武裝入侵。其裝甲部隊正在快速推進。”
“真臘…”差彭喃喃道,那是他們東方的鄰邦。
巴頌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暹羅王國與真臘籤有共同防御條約。最高統帥部已下令全國軍隊進入一級戰備狀態。我部——暹羅皇家陸軍第11步兵團,作爲第二梯隊,即刻起進入最高警戒,隨時準備開赴東部防線,加強邊境防御,並…視情況進入真臘境內支援作戰。”
營房內一片死寂。戰爭,這個他們日夜訓練準備應對卻又不真正希望它到來的怪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撲到了面前。
接下來的十二天,是在一種極度壓抑和緊張的氣氛中度過的。營地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戰爭機器,不停有物資運入,武器被反復檢查和保養,作戰計劃被不斷修訂。壞消息通過有限的渠道和越來越多的戰場傳言不斷傳來:
“交趾軍隊攻勢猛烈,真臘軍防線多處被突破!”
“他們的坦克集群正在向金邊快速推進!”
“空中力量完全失衡…”
“北部重鎮失守…”
每一天,前線的戰報都讓氣氛更加凝固一層。龍達看到,就連最樂觀的士兵,臉上也失去了笑容。差彭給家裏寫信的次數變多了;萍琪更加沉默地擦拭保養着她的通信設備;阿南誦經的時間變長了;巴頌班長則幾乎徹夜不眠地研究地圖和沙盤。
龍達自己,則在夜深人靜時,會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枚象征着皇室與國家責任的徽章,默默凝視。他知道,考驗真正來臨的時刻,到了。
第十二天的黃昏,最新也是最具沖擊力的消息終於通過官方渠道證實,並以最快的速度在軍營中傳開,帶來了徹底的冰寒:
交趾軍隊已攻占真臘首都——金邊。
消息傳來時,龍達正和尖刀班一起檢查剛配發下來的實彈。通訊員萍琪第一時間從步話機公共頻道裏聽到了這則通報,她抬起頭,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看向她的戰友們。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金邊陷落。這意味着真臘國的有組織抵抗可能已經瓦解,交趾國的兵鋒,將毫無阻礙地直指與真臘有着漫長邊境線的暹羅王國。
巴頌班長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彈藥箱上,發出沉悶的巨響。他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目光卻像淬了火的刀子一樣銳利。他掃視着他的兵,聲音因極度壓抑而顯得異常嘶啞沉重:
“都聽到了?瘋狗已經咬死了鄰居,下一步就是我們的家園。”
他拿起一把保養得鋥亮的步槍,重重地塞到龍達手裏,然後是差彭、阿南、萍琪…
“檢查武器!裝滿彈藥!尖刀班,”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遠方,那片他們即將前往的、戰雲密布的東方天際。
“準備開拔!”
分割線————————————————————————分割線
(風起浪涌搖曳,柔木順風俯身)
(狂風巨浪倨傲,強枝反易摧折)
(忍耐猶如流水,滴穿磐石之堅)
(一切苦痛傷痕,終將消逝無蹤)
(心中怒焰如野火,焚毀的卻是自身)
(待它燃盡冷卻,唯餘冰冷的灰燼)
(那忍辱的淚滴,滋養着心蓮綻放)
(心蓮綻放之時,其香愈發芬芳)
(最偉大的爭戰,非是與外敵)
(乃是心中之戰,戰勝嗔怒之心)
(忍耐之舟迎風,方能漸抵彼岸)
(所得智慧光芒,是爲無價之寶)
暹羅古典詩體《忍辱賦》
分割線————————————————————————分割線
1978年的交趾國,正處於其軍事力量的歷史巔峰。
兵力規模: 擁有超過100萬的正規軍,是當時世界上規模第四大的軍隊,且剛剛經歷了長達數十年的抗法、抗美戰爭的錘煉,作戰經驗極其豐富,士氣高昂。
裝備水平: 統一後,接收了大量來自南越的美式裝備。但更重要的是,在1978年11月與蘇聯籤訂了《蘇交兩國友好合作條約》後,開始源源不斷地獲得蘇聯提供的更先進武器,包括T-54/55、T-62坦克、PT-76兩棲坦克、米格-21戰鬥機等。
而1978年,暹羅是東南亞地區穩定的傳統支柱,但面對交趾國的擴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直接威脅。
兵力規模: 總兵力約23萬-25萬人,規模遠小於交趾。
裝備水平: 主要裝備美式武器,如M48/A3/A5巴頓坦克、F-5E“虎”II戰鬥機等,質量不錯,但數量和技術水平與獲得蘇聯支持的交趾相比,逐漸處於劣勢。
暹羅陸軍的主要作戰力量按照四大軍區進行部署。這種分布模式旨在應對來自各個方向的外部威脅和內部叛亂。
具體分第1軍區 (First Army Area):
防區:覆蓋暹羅中部和東部,包括至關重要的曼谷大都會區及周邊中央平原。
任務:這是最重要的軍區,首要任務是保衛首都和中央政府,防止政變,維持核心地帶的穩定。同時,其東部防區也負責警戒與真臘國的邊境。該軍區部署了最精銳、最忠誠的部隊。
第2軍區 (Second Army Area):
防區:覆蓋整個暹羅東北部地區(Isaan),與滄瀾國和真臘國接壤。
任務:這是當時壓力最大的前線軍區。主要應對外部威脅:該軍區部署了重兵,是當時泰國陸軍的主力所在。
第3軍區 (Third Army Area):
防區:覆蓋暹羅國北部地區,與滄瀾國和勃固國接壤。部隊分散在廣大的北部山區進行反遊擊作戰。
第4軍區 (Fourth Army Area):
防區:覆蓋暹羅南部地區,與大馬國接壤。
彼時暹羅陸軍采美式編制,按“師-團-營”體系組織,戰術思想和裝備——如M16步槍、M113裝甲車、M48坦克——也深深烙印着越戰以來美國的軍事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