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透過顧家別墅寬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影。廚房裏，抽油煙機低聲轟鳴，掩蓋了窗外歸鳥的啼鳴。蘇辰系着那條洗得發白的圍裙，正將最後一道清蒸鱸魚從蒸鍋裏端出，氤氳的熱氣短暫模糊了他平靜無波的臉。
“蘇辰！湯呢？讓你煲的鴿子湯是不是又忘了放枸杞？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嶽母趙芹尖利的聲音穿透廚房的門簾，像一根針，精準地刺入耳膜。她抱着手臂站在廚房門口，挑剔的目光掃過流理台上已經擺好的七八個菜碟，眉頭擰得死緊。
蘇辰沒回頭，只低聲應道：“放了，媽，在砂鍋裏煨着，火候到了就端出來。”
“哼，磨磨蹭蹭！一會兒客人都到了，菜還沒上齊，像什麼樣子！我們顧家的臉都要被你丟光了！”趙芹哼了一聲，轉身扭着腰走了，嘴裏還嘟囔着，“真是個榆木疙瘩，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蘇辰動作沒停，將魚細心裝盤，淋上蒸魚豉油，撒上蔥絲姜絲，再潑上一勺滾燙的熱油。“滋啦”一聲響，香氣瞬間彌漫開來。他卻像是隔絕了這一切，眼神沉靜，手下穩而快，仿佛不是在準備一場備受挑剔的家宴，只是在完成一套精密的操作流程。
客廳裏傳來說笑聲和腳步聲，顯然是嶽父顧宏博和幾位親戚到了。聲音漸近，話題圍繞着顧氏科技目前全力爭取的“藍海科技”項目。
“宏博啊，這次和藍海的合作，要是能拿下來，顧氏就能再上一個台階了吧？”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問道。
“是啊，大哥，機會難得，但也競爭激烈。”這是顧宏博的聲音，帶着一絲志在必得又難掩疲憊的腔調，“好在晚晴她們團隊準備得很充分，而且……牧雲科技的秦牧，秦總，也答應會從中斡旋，他是晚晴的學長，年輕有爲，在這個領域很說得上話。”
“秦牧？就是那個最近風頭很勁的年輕人？哎呀，真是後生可畏！晚晴，你可得跟人家多學着點！”另一個女聲立刻接話，語氣裏滿是贊嘆。
“姑媽，學長確實很厲害。”一個清冷又熟悉的女聲響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蘇辰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顧晚晴回來了。她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一身剪裁得體的香奈兒套裝，襯得身段玲瓏，面容精致，只是那雙看向廚房方向的眼眸裏，帶着慣有的冷淡和不耐煩。
“晚晴回來了？快歇歇，公司忙一天了累壞了吧？這裏油煙大，別過來了，馬上就開飯。”趙芹的聲音立刻變得殷勤又心疼，與方才呵斥蘇辰時判若兩人。
顧晚晴果然沒進廚房，只瞥了一眼蘇辰忙碌的背影，便轉身加入客廳的談話圈：“爸，姑父，姑媽。學長剛才來電話，說明天他親自過來一趟，詳細聊聊怎麼幫我們對接藍海那邊的高層。”
“哎呀！秦牧真是夠意思！這可太好了！”顧宏博的聲音透出喜悅。
“是啊，晚晴，你這學長可比某些只會吃閒飯的人強多了……”趙芹意有所指地提高了音量，廚房裏的蘇辰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
飯菜終於全部上桌，琳琅滿目地擺滿了寬大的餐桌。顧宏博坐在主位，趙芹和顧晚晴分坐兩側，幾位親戚依次落座，談笑風生，話題始終圍繞着公司、項目、以及那個無處不在的“秦牧”。
沒有人注意到蘇辰還在廚房清理灶台。油煙機的轟鳴聲停了，客廳裏的談笑聲清晰地傳進來。
“秦牧這孩子，真是越看越出色，學歷高、能力強、還會做人，比有些窩囊廢強了不知多少倍。”
“聽說他公司又快融資了？估值這個數？了不得啊！”
“晚晴，你跟秦牧關系那麼好，可得把握住機會啊……”
顧晚晴似乎輕笑了一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種曖昧的態度更讓親戚們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蘇辰將抹布洗淨晾好，解下圍裙，默默走到餐廳邊緣。餐桌已經坐滿，並沒有預留他的位置。他站了一會兒，像一件多餘的家具。
趙芹似乎這才注意到他，眉頭一皺，語氣理所當然地吩咐：“還愣着幹什麼？沒看見沒位置了？去廚房小桌上吃去。對了，吃完記得把水果洗好切了端過來，挑進口的那個晴王葡萄，別又拿那些便宜貨糊弄！”
顧晚晴正聽着父親分析項目前景，聽到這話，只是眼皮抬了一下，瞥了蘇辰一眼，沒有任何表示，又很快將注意力放回餐桌的談話上，仿佛這只是再正常不過的安排。
蘇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廚房。廚房角落有一個小小的折疊桌，那是他吃了三年飯的地方。他從電飯煲裏盛了一碗飯，就着桌上留給他的、明顯是每樣菜撥出來的一小份，沉默地開始吃。飯菜的溫度正好，但他吃得毫無滋味。
客廳裏的談笑風生透過門廊斷斷續續傳來。
“秦牧這次要是真能幫我們拿下藍海，那就是我們顧家的大恩人……”
“到時候可得好好謝謝人家，晚晴，你代表我們顧家，一定要招待好秦牧……”
“那孩子，一看就非池中之物，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那些贊譽之詞像背景音一樣環繞着。蘇辰安靜地吃着飯，眼神落在窗外漸漸沉下去的夜色裏，平靜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捕捉的譏誚。
他很快吃完了飯，起身，熟練地清洗果盤，拿出那盒昂貴的晴王葡萄，一顆顆仔細沖洗幹淨，再用精致的水果刀切開、去籽、擺盤。他的動作流暢而精準，帶着一種與他此刻身份極不相符的沉穩氣度。
做完這一切，他端着果盤，再次走向那片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客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