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片在蘇晚晴指尖泛起幽藍微光，像一滴凝固的月光。
她指腹上還留着白天劈柴時蹭的淡紅血痕，此刻正隨着顫抖的手腕輕輕發顫。
林川坐在她對面，柴刀的刀柄被掌心汗溼了一片，他能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像石子落進深潭。
"咔嚓"一聲輕響，玉片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細紋。
一道銀白光束"咻"地竄向夜空，在兩人頭頂凝成半透明的光影。
林川眯起眼，看清那光影裏站着個穿玄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劍眉入鬢，腰間掛着蘇家家徽的玉牌，正是蘇晚晴提及過的蘇家家主蘇長卿。
蘇晚晴猛地站起，木凳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盯着那道光影，睫毛劇烈顫動，像是要把十年前被截斷的記憶，全從這張熟悉的面容裏摳出來。
林川注意到她攥着玉片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節泛白，連後頸的碎發都被夜風吹得亂顫。
"晚晴，我的小晴兒。"蘇長卿的聲音帶着歲月沉澱的溫和，卻裹着一絲緊繃的急切，"若你能看到這段影像，說明陳家的屠刀終究還是落下了......"
蘇晚晴的喉嚨裏溢出一聲悶哼，像被人當胸捶了一拳。
她踉蹌着後退半步，後腰抵在土牆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林川想伸手扶她，卻又怕驚碎了這來之不易的真相，只能攥緊柴刀，指節發白地盯着那道光影。
"此玉簡乃蘇家先祖從萬法起源之地所獲，記載着'萬法同源'的一角真相。"蘇長卿抬手按在胸口的家徽上，"五大世家各有傳承，陳家的'吞靈訣'、林家的'星隕體'、王家的'千面瞳'、李家的'離火脈'，加上我蘇家的'萬法引'，唯有集齊五家秘典，方能解開蒼玄大陸靈氣枯竭、萬法崩亂的根源。"
林川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想起上個月在青牛山深處遇到的那只火鱗豹，那畜生明明才二階妖獸，渾身靈氣卻亂得像被攪渾的泥潭，當時只當是妖獸血脈不純，如今聽來，竟和"萬法崩亂"有關？
"記住，晚晴。"蘇長卿的影像開始模糊，聲音卻愈發清晰，"萬法起源之地藏着能改寫天道的力量，但也藏着......"話音戛然而止，光影如晨霧般消散，只餘玉片在蘇晚晴掌心發燙。
"爹......"蘇晚晴啞着嗓子喚了一聲，眼淚終於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她蹲下來，把臉埋進膝蓋，肩膀劇烈起伏，像只被暴雨打溼的雀兒。
林川喉頭發緊，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輕輕蹲在她身側，用沾着鬆脂的手背，一下下拍她後背。
就在這時，林川的太陽穴突然刺痛。
他下意識摸向眉心，那是系統平時蟄伏的位置，此刻竟像被燒紅的鐵釘釘了進去。
"檢測到遠古萬法波動源，是否嚐試復制？"機械音在識海炸響，震得林川耳膜生疼。
他抬頭看了眼還在啜泣的蘇晚晴，咬咬牙："試試。"
指尖剛觸到玉片，一股滾燙的信息流就順着經脈竄進識海。
林川眼前發黑，栽倒在泥地上，後腦勺撞出悶響。
他聽見蘇晚晴慌亂的呼喚，卻像隔着層毛氈，模模糊糊的。
無數光怪陸離的畫面在腦海裏炸開：金翅大鵬振翅撕裂蒼穹，上古修士以指爲劍劈開星幕，還有團混沌氣團中，無數功法、血脈、術法像遊魚般穿梭......
"叮，成功復制'萬法起源·第一篇章'，解鎖新功能：技能溯源分析。"
系統提示音響起時，林川正趴在地上吐着草屑。
他抹了把嘴角的泥，抬頭正對上蘇晚晴滿是擔憂的眼睛。
月光落進她發紅的眼尾，把那粒紅痣襯得像顆浸了水的紅豆。
"你沒事吧？"她蹲下來，指尖懸在他額前不敢碰，"剛才突然......"
"沒事。"林川撐着柴刀站起來，活動了下發酸的脖子。
他閉目回想系統新功能，識海裏立刻跳出個半透明的光屏：裂石斧法（練氣期），源出青牛山猿猴摘果時的臂力運用，經三百年演化融合樵夫劈柴技巧......狼妖血脈（二階），可追溯至遠古凶獸饕餮分支，因天地靈氣變化退化......
"我靠！"林川猛地睜眼，驚得蘇晚晴往後縮了縮，"原來我之前復制的裂石斧法，是從猿猴摘果子的動作變來的？
還有那只狼妖的血脈，居然和饕餮有關？"
蘇晚晴被他的傻樣逗得破涕爲笑，抽了抽鼻子："什麼饕餮？"
"就是上古吃天吞地的凶獸。"林川手舞足蹈地比劃，突然頓住，"等等，你爹說要集齊五大世家傳承......晚晴，我現在能分析這些技能的源頭，說不定能幫你找到其他世家的線索。"
篝火不知何時滅了，只剩幾點餘燼在灰裏苟延殘喘。
蘇晚晴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着歪歪扭扭的家徽："陳家肯定藏着吞靈訣，可他們現在如日中天......"
"日頭再大也有落山的時候。"林川蹲下來，用柴刀把"陳"字狠狠劃掉，"我之前復制了三個陳家護院的功法，現在用溯源分析，能找出他們的破綻。
至於其他世家......"他抬頭望向青牛山方向，山影在月光下像頭蟄伏的巨獸，"林、王、李，一個都跑不了。"
蘇晚晴望着他發亮的眼睛，突然輕聲道："若真能解開萬法起源的秘密......或許能終結這百年紛爭。"她指尖撫過地上的"蘇"字，"我娘說過，我蘇家先祖曾立誓要守護蒼玄靈氣，可後來......"
"現在有我。"林川伸手按住她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袖口傳過去，"我就是個砍柴的，本來只想混吃等死。
但你說......"他喉結動了動，"我要是再裝傻，下次說不定就得看着你被人堵在衣櫃裏哭。"
蘇晚晴的睫毛又顫了顫。
她低頭盯着交疊的手，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她縮在衣櫃最深處，聽着外面的慘叫聲，以爲這世上再不會有誰肯爲她紅着眼眶說"我來"。
"阿川。"她輕聲喚他的小名，"你怕嗎？"
林川望着溪對面的竹林，風過處，竹葉沙沙響得像秋夜的雨。
他想起第一次在山澗遇到蘇晚晴時，她女扮男裝的樣子，腰間別着斷了弦的琴；想起她爲他擋下山賊的刀，白衫上的血漬像朵開敗的紅梅；想起剛才她哭着喊"爹"時，那副脆弱得讓人心慌的模樣。
"怕。"他如實說，"怕打不過陳家，怕找不到其他世家的傳承，怕......"他握緊她的手，"怕來不及護着你。"
蘇晚晴沒說話。
她慢慢抽回手，卻在即將分開時，輕輕勾住他小拇指。
夜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耳後那粒紅痣，在月光下亮得像團小火苗。
"那便一起爬。"她望着遠處連綿的群山，"但總要走下去。"
林川望着兩人相勾的手指，突然笑了："對了，我想起個現代笑話......"
"林川。"蘇晚晴打斷他，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明日我要回玄清書院。"
"回？"林川挑眉，"你不是說書院有陳家的人？"
"他們要找的是蘇家遺孤。"蘇晚晴摸了摸發間的木簪，玄清宗的標記在月光下泛着幽藍，"可我現在是玄清書院的'蘇硯'，書院學子。"她轉身看向他，眼裏有星子在跳，"你......敢不敢跟我去？"
林川摸着下巴裝模作樣："書院裏都是讀書的，我個大老粗去了......"
"我可以教你。"蘇晚晴從袖中摸出塊灰布，"喬裝成雜役，化名......林狗兒？"
"林狗兒？"林川瞪圓眼睛，"這名字也太......"
"總比被陳家認出來好。"蘇晚晴轉身往屋裏走，裙角掃過地上的灰燼，"明早寅時三刻出發，遲到的話......"她回頭看他，眼裏有了點往日的清冷，"用柴刀捆你床頭。"
林川望着她的背影，摸着被劃掉的"陳"字笑出了聲。
夜風卷着鬆濤從山那邊過來，吹得院門口的南瓜藤沙沙響。
他彎腰撿起塊石子，用力扔進溪裏，"咚"的一聲，驚起兩三只夜鳥，撲棱棱飛向玄清書院的方向。
月光落進溪水裏，把兩人的影子揉成一片。
林川望着那片晃動的光影，忽然想起系統裏剛解鎖的溯源分析功能。
他摸了摸腰間的柴刀，刀鞘上的土岩蛇血已經幹透，像道暗紅的傷疤。
有些事，該了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