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住院部的走廊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得像雷霆俱樂部的訓練跑道。蘇綿綿拎着保溫桶站在病房門口,手指把桶提手攥得發白——桶裏是姐姐蘇清清最愛的南瓜粥,她凌晨五點訓練完,特意繞遠路去老字號買的,現在粥還溫着,可她的手卻冰得發僵。
訓練服下的手腕還留着昨晚被夜琛掐出的紅痕,嘴唇的腫意也沒完全消。她對着走廊的玻璃窗理了理頭發,又扯了扯訓練服的領口,試圖遮住那些狼狽的痕跡——她不敢讓姐姐看到,怕露餡,更怕自己這副樣子,會讓“替身”的事實顯得更加刺眼。
深吸一口氣,她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吧。”
病房裏傳來蘇清清溫柔的聲音,和記憶裏一樣,軟得像棉花,卻總能不經意間纏住她的手腳。
蘇綿綿推開門,看到蘇清清半靠在病床上,身上蓋着淺色的被子,臉色蒼白得像紙,卻依舊維持着優雅的姿態。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臉上,給她鍍了層柔和的光暈,像幅精致的畫——這才是真正的蘇清清,那個被捧在手心的天才少女,而她,只是個拙劣的模仿者。
“姐姐,我給你帶了南瓜粥。”蘇綿綿走過去,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聲音放得很輕,怕驚擾了“病重”的姐姐。
蘇清清笑了笑,眼神落在她身上,上下掃了一圈,最後停在她的手腕上:“訓練很累吧?看你手腕都紅了,夜教練還是那麼嚴格嗎?”
蘇綿綿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把手腕往身後藏了藏,勉強扯出個笑容:“還好,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夜教練……對我挺好的。”
她不敢說,那紅痕是夜琛醉酒時掐出來的;更不敢說,夜教練對“蘇清清”的“好”,全是因爲眼前這個病床上的人。
蘇清清沒拆穿她的謊言,只是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背。她的手指很涼,觸碰到蘇綿綿訓練留下的繭子時,微微頓了頓:“綿綿,辛苦你了。”
“要不是我突然生病,也不會讓你替我去俱樂部……”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你從小就跟着我跑,現在還要替我承受訓練的苦,還要……替我在夜琛面前演戲。”
“姐姐,我沒有……”蘇綿綿想辯解,說她不是在演戲,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就是在演戲。演一個叫“蘇清清”的天才,演一個被夜琛放在心尖上的人。她穿着姐姐的衣服,用姐姐的身份比賽,甚至昨晚,還被夜琛當成姐姐,粗暴地吻了。
這些話,她一句也說不出口。
蘇清清像是沒聽到她的辯解,繼續柔聲說:“夜琛他……沒懷疑什麼吧?你別露餡,一定要替我好好訓練,等我病好了,就能立刻回到賽場了。”
她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期待:“你不知道,我和夜琛約定好了,要一起站在全國冠軍的獎台上。那是我們的夢想,不能因爲我生病,就這麼碎了。”
“我們的夢想”。
這五個字像針一樣扎進蘇綿綿的心裏。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第一次踏上跑道時的開心——那時她還不知道什麼是“天才”,不知道自己永遠要活在姐姐的陰影裏。她只是喜歡風吹過耳邊的感覺,喜歡沖過終點時的暢快。
可現在,她連喜歡跑步的資格,都像是偷來的。
“我知道了,姐姐。”蘇綿綿低下頭,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會好好訓練,不會讓你和夜教練失望的。”
蘇清清滿意地笑了笑,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相框——那是她和夜琛的合照,照片裏的她笑得明媚,夜琛站在她身邊,眼神是蘇綿綿從未見過的溫柔。
“你看,這是我和夜琛去年參加比賽時拍的。”蘇清清把相框遞給她,語氣裏滿是驕傲,“他說,我的跑姿是最完美的,沒人能替代。綿綿,你訓練的時候,一定要多模仿我的跑姿,別讓夜琛看出破綻。”
蘇綿綿接過相框,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照片裏的夜琛,和她認識的那個“魔鬼教練”判若兩人。他看着蘇清清的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而對她這個“替身”,只有冷漠、嚴苛,還有昨晚那失控的、帶着酒氣的占有。
她突然覺得手裏的相框很重,重得像塊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
“姐姐,粥要涼了,我喂你吃吧。”她把相框放回原處,慌忙打開保溫桶,想轉移話題。
蘇清清沒再說話,乖乖地張開嘴。蘇綿綿一勺一勺地喂她,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心裏卻像被什麼東西堵着,又酸又澀。
她想起媽媽昨晚給她打電話,說醫院又催手術費了,說姐姐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她想起夜琛白天罰她跑圈到嘔吐,想起昨晚他粗暴的吻,想起自己手腕上的紅痕,嘴唇上的腫意。
這一切,都是爲了姐姐。爲了那個躺在病床上,說着“我們的夢想”,卻讓她替自己承受一切的姐姐。
喂完粥,蘇綿綿收拾好保溫桶,想早點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病房。
“綿綿,等一下。”蘇清清突然叫住她。
她轉過身,看到蘇清清從枕頭下拿出一條手鏈——那是夜琛去年送給蘇清清的生日禮物,銀質的鏈子上掛着一個小小的跑道吊墜。
“你把這個帶上。”蘇清清把手鏈遞給她,“夜琛送我的時候說,這代表我們的跑道夢想。你帶着它去訓練,他看到了,就會想起我,也不會輕易懷疑你了。”
蘇綿綿看着那條手鏈,指尖微微發抖。
她知道這條手鏈。昨晚夜琛醉酒時,手指無意識地摸過她的手腕,像是在找什麼——原來,他是在找這條手鏈。
他連吻她的時候,都在找屬於蘇清清的痕跡。
“我……”蘇綿綿想拒絕,她不想帶別人的東西,不想再做更拙劣的模仿。
可蘇清清的眼神裏滿是期待,甚至帶着一絲懇求:“綿綿,算姐姐求你了。只有你幫我穩住夜琛,穩住俱樂部的位置,我病好後,才能立刻回到賽場。這對我很重要,對我們家,也很重要。”
“我們家”。
又是這三個字。蘇綿綿想起媽媽紅腫的眼睛,想起家裏空蕩蕩的存折,最終還是伸出了手。
蘇清清把手鏈戴在她的手腕上,銀鏈貼着她的皮膚,涼得像冰。她輕輕扣上扣子,笑着說:“真好看,和我戴的時候一樣合適。”
合適嗎?
蘇綿綿看着手腕上的手鏈,覺得它像個鐐銬,死死地鎖住了她。鎖住了她的身份,鎖住了她的夢想,也鎖住了她那顆快要喘不過氣的心。
“姐姐,我該走了,下午還要訓練。”她用力攥了攥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路上小心。”蘇清清揮了揮手,眼神裏的溫柔依舊,“記得多模仿我的跑姿,別讓夜琛失望。”
蘇綿綿沒再說話,轉身走出了病房。
關上病房門的瞬間,她靠在走廊的牆上,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手腕上的手鏈硌得她生疼,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夜琛發來的消息:“下午兩點,訓練館加練,遲到一秒,罰跑十五圈。”
沒有溫度的命令,和病房裏姐姐溫柔的話語,像兩把刀子,同時扎在她的心上。
她低頭看着手鏈上的跑道吊墜,突然覺得很可笑。
姐姐的夢想,夜琛的溫柔,俱樂部的榮耀……這一切,都和她蘇綿綿無關。她只是個替身,一個拿着姐姐的劇本,演着別人人生的替身。
可爲什麼,當她想起跑步時的快樂,想起沖過終點時的暢快,心裏會那麼不甘?
她擦了擦眼淚,轉身朝電梯口走去。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落在她身上,卻暖不了她冰涼的指尖。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病房裏的蘇清清收起了臉上的溫柔。她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裏沒有了剛才的柔弱,反而帶着一絲算計:“喂,幫我查一下,蘇綿綿在俱樂部的訓練情況……對,重點查她和夜琛的接觸……別讓她看出破綻。”
掛了電話,她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蘇綿綿,你不過是我用來穩住夜琛,穩住賽場位置的棋子。等我病好了,你就該回到你該去的地方了。
而走廊盡頭的蘇綿綿,還在爲“替姐姐完成夢想”而愧疚着。她攥緊手腕上的手鏈,一步步走向電梯,卻沒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一個更深的陷阱裏。下午的加練還在等着她,夜琛的嚴苛還在等着她,而姐姐那溫柔的面具下,藏着的東西,遠比她想象的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