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 9 月的晚自習課上,講台上的數學老師正唾沫橫飛地講着函數,張然卻把手機藏在課本後面,指尖在屏幕上劃來劃去。她的成績單昨天剛發下來,紅色的分數像扎眼的補丁,可她翻了兩頁就扔到了桌肚深處 —— 反正爸媽在鎮子上做工,沒時間管自己,很少提成績的事。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彈出條 QQ 消息提示:新的好友申請。
頭像是打火花一樣輪廓,驗證消息裏只有一行字:“猜猜我是誰?”
張然挑了挑眉,指尖在 “忽略” 按鈕上懸了懸。她的好友列表裏,要麼是上課傳紙條的同桌,要麼是放學一起去小賣部的女生,連親戚都只加了表弟李勝,表妹李雨,還有姑姑的女兒張芯而已。這人的語氣倒有點意思,不像班裏那些說話怯生生的男生。
她回了句 “不猜,沒勁”,然後把手機塞回口袋,百無聊賴地轉着筆。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她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 輕微自然卷的頭發亂糟糟地堆在腦後,臉頰肉乎乎的,果然還是不戴眼鏡順眼點。
沒過半分鍾,手機又震了。這次對方發來個撇嘴的表情:“提示一下,我小姨是你舅媽。”
舅媽?張然轉筆的動作頓住了。翻了一下對方展示頁面,酒紅色的頭發,好像前面還燙過一樣微微卷起,好像是他!
好幾年前的夏天的畫面突然從記憶裏冒出來,蟬鳴聲、葡萄架的影子,還有兩個滾在地上哭嚎的小孩。她弟抱着變形金剛不肯撒手,另一個穿藍色背心的小男孩死死拽着玩具腿,而她自己正扯着那男孩的胳膊,聲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鬆手!那是我弟的!”
“你弟搶我弟的水槍在先。” 一個帶着痞氣的聲音插進來,張然抬頭就撞見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還有一頭在太陽底下泛着紅光的頭發。陳昊把他弟拉到身後,臉盤又大又圓,濃眉擰成個結,“當姐的不教好,倒學會護短了?”
她當時氣得發抖,抓起旁邊的竹掃帚就想掄過去,被舅媽一把按住:“反了天了!都是親戚還想動手?” 最後她蹲在葡萄架下生悶氣,聽見陳昊在不遠處跟他弟說:“別哭了,回頭哥給你買個新的,比那破玩具厲害。”
張然摸出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敲:“陳昊?” 。
對方秒回個得意的表情:“總算想起來了。那天你跟炸毛的貓似的,挺能打啊。”
張然的臉有點發燙,手指在 “通過申請” 按鈕上猶豫了兩秒。講台上傳來老師敲黑板的聲音,她趕緊按下確定,把手機揣回口袋,心裏卻像被扔了顆小石子 —— 原來那個染着酒紅色頭發的男生,還記得去年夏天那場幼稚的架。
晚自習下課鈴響時,手機又震了震。陳昊發來條消息:“現在還在讀書嗎?”
張然正隨着人流往教室外走,看到消息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回復:“嗯,還在讀,高二了。” 發送之後,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呢?現在還有讀書嗎?”
她盯着手機屏幕,心裏有點好奇。印象裏陳昊去年夏天就看着不像個安分讀書的,那股痞氣和學校裏循規蹈矩的男生完全不同。
沒過多久,陳昊的消息就來了:“沒讀了,早就出來啦。現在在太陽鎮當木雕學徒呢。”
張然看到回復,愣了一下。太陽鎮,不就是她現在住的鎮子嘛。她想象着陳昊拿着刻刀的樣子,濃眉大眼專注地盯着木頭,酒紅色的頭發在工作間的光線下會是什麼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着:“木雕?難不難啊?” 發送出去後,又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傻,臉頰微微發燙,趕緊往樓梯口走。
走到宿舍樓下,手機還沒動靜。張然心裏有點打鼓,是不是自己問得太唐突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無趣?她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輕微自然卷的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上的表情。不自信的情緒又悄悄冒了頭,她想,要是陳昊不回復,自己可就太尷尬了。
剛上到二樓,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張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趕緊掏出來看。
“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陳昊回了消息,後面還跟着個摳鼻的表情,“剛開始學的時候,手上被刻刀劃了好幾個口子,現在總算利索點了。”
張然看着那行字,想象着他手上帶着傷口卻滿不在乎的樣子,那股痞氣裏好像又多了點韌勁。她突然覺得,這個染着酒紅色頭發的男生,和自己印象裏那個只會護短吵架的少年,有點不一樣了,但是一樣好凶。
她靠在宿舍門邊上,指尖慢慢敲着屏幕:“那你要小心點啊,刻刀挺鋒利的。” 發送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樣說,會不會太奇怪了?
她緊張地等着回復,心髒怦怦直跳,甚至有點後悔發了那句話。
手機很快又亮了,陳昊發來個笑臉:“知道啦,你還挺關心我嘛。”
看到這句話,張然的臉頰瞬間變得滾燙,她趕緊把手機塞進兜裏,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推開宿舍門。室友們正在打鬧,她走到自己的床位旁坐下,腦子裏卻全是陳昊的消息。
關心?關心你個大頭鬼!張然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指尖無意識地摳着手機殼上磨掉的小熊圖案。她就是隨口那麼一說,這人還真往心裏去了,真是夠自作多情的。
手機又震了,陳昊發來消息:“你們高二課程緊不緊啊?”
張然瞥了一眼,慢悠悠地回復:“就那樣唄,不好不壞的。” 反正她對學習也沒多大興趣,每天上課就跟熬日子似的,能混一天是一天。
“那還挺輕鬆,不像我,天天跟木頭打交道,手上都磨出繭子了。” 陳昊回得很快,還加了個委屈的表情。
張然看着那個表情,嘴角撇了撇,心裏嘀咕着:有那麼誇張嗎?不過她還是敲了幾個字:“幹活是挺累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幹活累不累,就是覺得沒話找話罷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跟他瞎聊幾句還能打發打發時間。
“可不是嘛,” 陳昊緊接着回復,“不過有時候刻出個像樣的東西來,還挺有成就感的。”
“哦,那倒是。” 張然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眼睛瞟向窗外。夜色已經濃了,宿舍樓的燈光一盞盞亮起來,像散落的星星。她有點納悶,陳昊不是在當學徒嗎?怎麼這麼有空一直抱着手機聊天?難道木雕廠的活兒很清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