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3年7月15日，江城的盛夏裹挾着黏膩的熱浪，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罩在每一個奔波的人身上。龍騎着半舊的電摩，最後一次擰動車把時，車座上的外賣箱還在隨着顛簸輕微晃動，箱裏躺着一份加了雙份辣的牛肉炒飯——是住院部三樓302床病人的晚餐，也是他今天的最後一單。
急診樓門口的梧桐樹葉被曬得打蔫，蟬鳴聲嘶力竭，可當龍把外賣遞到護士站，轉身準備離開時，鼻腔裏突然闖入一股異樣的味道。消毒水的刺鼻氣息他早已習慣，可此刻卻混進了一縷若有若無的鐵鏽味，像是暴雨前空氣中彌漫的金屬顆粒，帶着說不出的壓抑。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裏的手機，屏幕亮着，彈出的本地新聞推送還停留在鎖屏界面：“全球多地監測到不明輻射雲，氣象部門與疾控中心聯合提醒，市民暫留室內，避免戶外活動。”
“輻射雲？又是哪個專家在危言聳聽。”龍嗤笑一聲，手指剛觸到屏幕準備關掉推送，急診走廊的頂燈突然開始瘋狂閃爍。白色的燈光忽明忽暗，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是老舊電視的雪花屏。緊接着，刺耳的消防警報聲猛地撕裂了醫院的平靜，那尖銳的聲響穿透耳膜，瞬間讓走廊裏原本稀疏的人影變得慌亂起來。
“快跑！有東西闖進來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從走廊盡頭的病房傳來，龍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粉色護士服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沖出來，白色的護士帽掉在地上，頭發散亂，臉上滿是驚恐。她的身後，一道黏膩的黑影正緊貼着地面快速移動——那是一頭約莫半人高的怪物，渾身覆蓋着透明的黏液，表皮下隱約能看到扭曲的血管，六條粗壯的肢體像昆蟲的節肢，每移動一下，就留下一道溼漉漉的痕跡。
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那怪物猛地撲向旁邊一個試圖躲閃的病人。病人是個中年男人，手裏還攥着剛取的藥單，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怪物的爪子就已經撕開了他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濺在潔白的牆壁上，形成一朵朵刺眼的紅，像極了妹妹龍玥最喜歡的紅薔薇——玥玥總說，薔薇的紅是鮮活的，可此刻這抹紅，卻帶着滾燙的溫度和死亡的氣息。
“玥玥！”龍的心髒驟然縮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想起，妹妹還在住院部三樓的308床，因爲上周的肺炎，醫生讓她再觀察幾天。剛才的警報和混亂，她肯定聽到了，說不定還在害怕。
沒有絲毫猶豫，龍轉身就往樓梯間沖。急診樓的電梯早就因爲警報停運，樓梯間裏擠滿了驚慌失措的人，哭喊聲、咒罵聲、腳步聲混在一起，亂成一團。一個穿着西裝的肥碩男人爲了搶在前面，狠狠把身邊的老太太推倒在地。老太太手裏的保溫桶摔在地上，湯湯水水灑了一地，她掙扎着想爬起來，卻被男人一腳踩住了手背。
“讓開！別擋道！”男人嘶吼着，還想往前擠。龍看着這一幕，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瞥見牆角放着的消防斧，手柄上的紅色油漆有些剝落，卻依舊結實。他幾步沖過去，單手抄起消防斧，轉身時正好對上男人推搡過來的胳膊。
“砰！”斧柄橫揮，重重砸在男人的膝蓋上。清脆的骨裂聲伴隨着男人的慘叫，像一道驚雷在混亂的樓梯間炸響。周圍的人瞬間安靜了半秒，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龍身上——這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穿着洗得發白的T恤，手臂上還沾着剛才外賣箱蹭到的油漬，可此刻他握着消防斧的手穩如磐石，眼神裏的冷硬，讓成年人都不敢直視。
“想活就按秩序走，再推人，下一次就不是膝蓋了。”龍的聲音還帶着剛成年的青澀，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彎腰扶起地上的老太太，把消防斧靠在牆邊，幫她撿起摔壞的保溫桶：“阿姨，跟着我，我帶你上去找家人。”
老太太顫巍巍地點點頭，攥着龍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龍重新扛起消防斧，在前面開路，樓梯間的人群果然安靜了許多，雖然依舊擁擠，卻沒人再敢肆意推搡。他一步三階地往上跑，每跑一層，就能聽到樓上傳來更多的慘叫和怪物的嘶吼，心裏的焦慮越來越重——玥玥，你一定要沒事。
終於沖到三樓，走廊裏的景象比一樓更慘烈。病房的門大多敞開着，地上散落着醫療器械和藥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着，鮮血順着地板的縫隙往下流，在樓梯口匯成小小的血窪。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快步走到308床門口，發現門是虛掩的，裏面沒有聲音。
“玥玥？”他輕輕推開門，心跳幾乎停止——妹妹龍玥蜷縮在床角，雙手抱着膝蓋，臉色蒼白，眼睛裏滿是恐懼，卻死死咬着嘴唇，沒發出一點聲音。而在她床邊，站着一頭他從未見過的怪物。
那怪物約莫一米高，身體像一個巨大的水母，卻長着八條透明的水晶觸手，觸手表面泛着淡淡的藍光，尖端滴落着晶瑩的水珠。水珠落在地板上，匯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窪，水窪裏的倒影扭曲變形，像是被打碎的鏡子。龍後來才知道，這種怪物被幸存者稱爲“晶水章魚”，是輻射雲降臨後最早出現的變異生物之一，而此刻，它的一條觸手正緩緩伸向玥玥，尖端的水珠裏，似乎還藏着細小的冰晶。
這是龍第一次直面變異生物，不是新聞裏模糊的圖片，也不是別人口中的傳言，而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他屏住呼吸，腳步放輕，握緊了手裏的消防斧。晶水章魚的注意力全在玥玥身上，似乎沒察覺到有人進來。龍深吸一口氣，猛地撲上去，手臂發力，消防斧帶着風聲，狠狠劈在其中一條水晶觸手上。
“咔嚓！”清脆的斷裂聲響起，水晶觸手像玻璃一樣裂開，斷口處濺出冰冷的水花。那些水花落在龍的手臂上，瞬間傳來刺骨的寒意，像是被冰錐扎了一樣，皮膚立刻紅腫起來，甚至起了一層細密的冰晶。後來他才知道，這是晶水章魚的“減速水花”，被濺到的部位會瞬間失去知覺，行動變得遲緩，幸好此刻這頭章魚還沒完全適應輻射變異，能力還比較弱，否則他的手臂恐怕已經廢了。
晶水章魚吃痛，剩下的七條觸手瘋狂揮舞起來，水晶觸手掃過病床，金屬床架瞬間被砸出幾個凹陷。龍拉着玥玥快速躲到病床後面，玥玥緊緊抱着他的胳膊，身體還在發抖，卻小聲說：“哥，小心。”
龍摸了摸她的頭，示意她別怕，眼睛卻死死盯着晶水章魚的動向。他發現，這頭章魚的身體中央，有一個暗紅色的肉球，應該是它的要害。剛才劈斷觸手時，他注意到水晶觸手雖然堅硬，但連接處的軟肉比較脆弱。
趁着晶水章魚的觸手還在胡亂揮舞，龍抓住一個間隙，再次沖了出去。他避開揮舞的觸手，繞到章魚的側面，舉起消防斧，對準它身體中央的肉球，狠狠劈了下去。
“噗嗤！”這一次，斧頭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直接劈開了肉球。墨綠色的汁液噴了龍一身，帶着一股腥臭味。晶水章魚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剩下的觸手無力地揮舞了幾下，就垂了下去，透明的水晶觸手逐漸失去光澤，變成了普通碎玻璃的樣子，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龍喘着粗氣，看着地上的怪物屍體，手臂上的寒意還沒消退，卻顧不上疼。他轉身走到床角，蹲下來，把玥玥抱進懷裏：“玥玥，沒事了，哥來了。”
“哥，我怕……”玥玥終於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卻還是盡量壓低聲音，“剛才那個東西，一直在盯着我，我不敢說話。”
“不怕了，有哥在，沒人能傷害你。”龍輕輕拍着她的背，目光掃過窗外。此刻，江城的天空已經變成了詭異的暗紅色，遠處的高樓冒着黑煙，隱約能聽到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他知道，從猩紅之日開始，世界已經不一樣了。而他手裏的這把消防斧，不僅劈開了第一次生死危機，也劈開了他在末世裏，爲了保護妹妹而必須走下去的獨行之路。
第二章：鏽鐵磨礪
猩紅之日後的一個月，江城徹底淪爲廢墟。曾經車水馬龍的街道，如今被倒塌的建築和廢棄的車輛堵塞，鋼筋混凝土的殘骸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卻掩蓋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腐臭和血腥。輻射雲雖然已經散去，卻留下了無數變異生物，它們潛伏在廢墟的每一個角落，成爲幸存者最大的威脅。
龍帶着玥玥，躲在一家廢棄的大型超市裏。這家超市位於市中心，地震時一樓的承重牆塌了一半，正好形成了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他們的“家”就在超市二樓的母嬰用品區，鋪着厚厚的嬰兒床墊，旁邊堆着幾箱沒過期的罐頭和瓶裝水——這是龍花了三天時間，在超市的倉庫裏找到的，足夠他們支撐一段時間。
每天清晨，當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時，龍就會悄悄起床。他會先檢查一遍超市的卷簾門，確認沒有被變異生物破壞的痕跡，然後拿着那把消防斧，去超市的其他區域尋找能用的東西。最初的幾天，他只是找食物和水，後來發現消防斧雖然結實，卻不夠鋒利，砍起東西來很費力，就開始琢磨着改造武器。
他在超市的五金區找到了一把生鏽的鋼鋸，又找到幾塊磨石，每天晚上，等玥玥睡着後，就借着應急燈微弱的光線，打磨消防斧。鋼鋸鋸掉了斧頭多餘的部分，讓它變得更輕便，磨石則把斧刃磨得鋒利無比，甚至能輕鬆切開廢棄的鋼管。半個月後，原本笨重的消防斧，變成了一把修長的砍刀，斧柄被他用布條纏了起來，握在手裏更穩，斧刃上泛着冷冽的寒光，成了他在末世裏最可靠的夥伴。
除了打磨武器，龍還學會了觀察變異生物的習性。最初遇到“腐屍”時，他還不知道這種渾身腐爛、行動遲緩的怪物，只有攻擊頭部才能殺死。有一次，他砍中了一頭腐屍的胸口，本以爲能解決它，結果腐屍只是停頓了一下，就繼續朝他撲來，差點抓傷他。後來他躲在貨架後面，看着一頭腐屍被掉落的鋼筋刺穿身體，卻依舊能爬行，直到鋼筋扎進它的頭部，才徹底不動。從那以後，他就知道，腐屍的頭部是唯一的致命點。
他還學會了聽聲辨位。腐屍移動時，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骨骼摩擦聲，晶水章魚的觸手滴落水珠時，會有“滴答滴答”的聲響，而更危險的雙首毒蜥，移動時腹部會與地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這些聲音，成了龍判斷危險的信號，讓他能在黑暗的廢墟中，提前避開威脅。
白天，龍出去尋找物資時，玥玥就會留在“家”裏。她很懂事，知道自己幫不上哥哥的忙，就乖乖地待在母嬰區，整理他們找到的東西，把罐頭按照保質期分類，把空瓶子收集起來，說以後可以用來裝水。有時候，她會在超市的圖書區找幾本童話書，坐在床墊上翻看，等龍回來時，就給哥哥講書裏的故事——雖然很多字她還不認識，卻能憑着插圖，編出一個個美好的結局。
龍每次聽到玥玥講的故事，心裏都會一陣發酸。他知道，末世裏沒有童話，沒有王子和公主，只有生存和死亡。可他不想讓玥玥過早地面對這些殘酷，他想讓妹妹的世界裏，還能保留一點美好。所以，每次找到好吃的，他都會先給玥玥，自己只吃一點點；晚上睡覺時，他會把玥玥護在身後，睜着眼睛到天亮，聽着廢墟裏的各種聲響，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但麻煩還是找上了門。
那天下午，龍像往常一樣出去尋找物資。他打算去超市旁邊的藥店看看，玥玥的咳嗽還沒好，他想找些止咳藥。剛走到街角，就聽到超市方向傳來玥玥的尖叫。那聲尖叫像一把尖刀，刺進龍的心髒，他心裏一緊，拔腿就往回跑，手裏的砍刀握得緊緊的，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遠遠地，他就看到超市的卷簾門被破壞了——原本被他用鋼管加固過的卷簾門，此刻塌了一半，上面有幾個大洞，邊緣還在冒着黑煙，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過。而在卷簾門旁邊，三頭體型龐大的變異生物正圍着門口，它們的身體像蜥蜴，卻長着兩個腦袋，左首的嘴裏不斷噴出黃綠色的液體，落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地面瞬間被腐蝕出小坑；右首的嘴裏則噴着黑色的霧氣，靠近的貨架，瞬間就被熏黑了。
“雙首毒蜥！”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之前在廢墟裏見過這種變異生物的屍體，知道它們是末世初期最棘手的怪物之一。黃綠色的是麻痹毒液，被噴到的人會瞬間失去知覺；黑色的是腐蝕毒液，能輕易融化金屬和皮肉，兩種毒液疊加，能在幾秒內放倒一頭成年公牛。
此刻，玥玥的哭聲從超市裏傳出來，雖然很微弱，卻清晰地傳到龍的耳朵裏。他知道，玥玥肯定在害怕，可他不能貿然沖上去——硬拼的話，別說救玥玥，他自己都可能送命。
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快速掃過周圍的環境。他看到街角有一家廢棄的加油站，加油機早就空了，旁邊卻堆着不少破布和紙箱，還有幾個空的汽油桶。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裏閃過：雙首毒蜥怕火。他之前在一本生物學雜志上看到過，蜥蜴類的動物大多怕火，變異後的雙首毒蜥，應該也保留着這個習性。
他快速跑到加油站，抱起地上的破布和紙箱，又找到幾個空瓶子，跑到超市的酒類區——那裏還有幾瓶沒開封的高度白酒。他把白酒倒進空瓶子裏，再把破布捆成幾捆，塞進瓶口，做成了簡易的燃燒瓶。
做好準備後，龍深吸一口氣，拿起一個燃燒瓶，點燃瓶口的破布，朝着最近的一頭雙首毒蜥扔過去。燃燒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正好落在雙首毒蜥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