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灌滿了整個巨大的洞窟。
前一秒還是幽藍漩渦的微光、反應堆外殼蠕動的暗影、以及那三條恐怖巨蟒的磷光,下一秒,所有光源被一只無形巨手粗暴地掐滅。不是閃爍,不是黯淡,而是徹底的、吞噬一切的無。連聲音都被這絕對的黑暗吞沒——反應堆的低吼、巨蟒的嘶鳴、海水翻涌的嗚咽,全部消失,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仿佛置身宇宙墳場的死寂。
羅峰的心髒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止了跳動。極致的視覺剝奪放大了所有感官,卻又讓它們變得模糊而混亂。右腿傷口深沉的鈍痛,左臂肌肉撕裂般的痙攣,肺部每一次吸氣都帶着血腥味的灼痛,這些感覺在黑暗中無比清晰,卻又像隔着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更可怕的是意識的感知——那枚被污染侵蝕的芯片模型,在諾亞系統崩潰的瞬間,仿佛失去了某種外部約束,核心那污濁的幽藍猛地一脹,冰冷的污染如同掙脫牢籠的毒蛇,瘋狂地沿着意識鏈接向上侵蝕!劇痛不再是物理層面的,而是靈魂被啃噬的酷刑!無數混亂的、褻瀆的、充滿毀滅欲望的低語碎片在腦海中炸開!
“呃……”羅峰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猛地佝僂下去,雙手死死抱住頭顱,仿佛要將那些瘋狂的聲音擠出去。失血和劇痛帶來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沖擊着他殘存的意志,眼前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旋轉着污穢的幽藍和暗紅的漩渦,無數扭曲的、非人的肢體和空洞的眼窩在其中沉浮。
他幾乎要徹底迷失在這意識與感官的雙重地獄中。
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撕裂、沉淪的臨界點——
一點微弱的、卻無比堅韌的溫暖觸感,如同黑暗海面上唯一的浮標,觸碰到了他冰冷顫抖的指尖。
是白麗莎的手。
她就在他身後,靠着冰冷的控制面板。她的手指冰涼,帶着粘膩的血跡,虛弱得幾乎無法用力,僅僅是輕輕搭在他的手背上。但這微弱的觸碰,卻像一道微弱卻清晰的電流,瞬間刺破了意識深處那層粘稠的混亂!
羅峰猛地一顫,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渙散的眼神艱難地凝聚起一絲微光。他反手,用盡僅存的力氣,死死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掌心傳來的微弱脈搏,雖然紊亂而虛弱,卻是此刻唯一能證明他們還在“活着”的錨點。
“麗莎……”他嘶啞地低喚,聲音在絕對的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沒有回應。只有她愈發急促、帶着痛苦氣息的微弱呼吸聲。剛才強行覆蓋協議,承受“門”內意志最狂暴的反撲和諾亞崩潰的沖擊,對她精神的摧殘是毀滅性的。她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昏迷,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徹底熄滅。
羅峰的心沉了下去。他強迫自己冷靜。恐懼和絕望只會加速死亡。他必須感知!必須在這絕對的黑暗中,找到一絲生機!
他鬆開白麗莎的手,那微弱的脈搏讓他心痛如絞,雙手顫抖地摸索着身下冰冷、溼滑、布滿鏽蝕顆粒的金屬平台邊緣。他記得平台的位置,記得平台連接着他們爬過來的主電纜橋架。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拖着那條幾乎失去知覺的右腿,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每一次移動都伴隨着金屬細微的呻吟和鏽屑的剝落。
嘶……嘶……
極其微弱、帶着粘液滑膩感的摩擦聲,如同毒蛇在沙地上爬行,毫無征兆地從前方、側方、甚至頭頂的黑暗中傳來!
羅峰的動作瞬間僵住!全身的寒毛根根倒豎!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溼冷的衣衫!
那三條幽藍巨蟒!它們還在!諾亞系統的崩潰似乎打斷了它們的某種“連接”,讓它們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和削弱,但並未消滅它們!在這絕對的黑暗中,它們如同失去枷鎖的幽靈獵手,憑借着對生命氣息和“污染源”——羅峰意識中那枚芯片——的本能感知,重新鎖定了獵物!它們正從不同的方向,悄無聲息地逼近!
危險!致命的危險!遠比之前更甚!因爲在黑暗中,你根本不知道那致命的螺旋口器會從哪個方向、以何種方式降臨!
羅峰猛地屏住呼吸,身體緊緊貼住冰冷的金屬平台邊緣,將自己縮成一團。他不敢再移動分毫,生怕一絲聲響就會引來致命的攻擊。他只能靠聽覺和那越來越強烈的、被獵食者鎖定的冰冷壓迫感來判斷方位。
嘶嘶聲越來越近,粘液滴落在金屬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甚至能聞到那股甜膩惡臭的氣息就在鼻端!
就在羅峰感覺那冰冷滑膩的觸感幾乎要貼上自己小腿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微弱、帶着嚴重電流雜音的、非男非女的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在他意識深處響起!這聲音斷斷續續,仿佛信號極差的通訊:
“生存單位識別:羅峰、白麗莎…”
羅峰的心髒猛地一跳!意識中翻騰的污染低語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幹擾,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停頓!
“誰?”羅峰在意識層面無聲地厲喝。是幻覺?還是污染侵蝕產生的新的幻聽?
“諾亞殘存協議節點偵測到指令覆蓋源,艾莉森授權……”那合成音斷斷續續,每個詞都像是從破碎的磁帶裏艱難摳出,帶着嚴重的邏輯混亂,但“諾亞”、“艾莉森”這些關鍵詞如同驚雷!
諾亞還有殘存的意識節點?是艾莉森博士的後門指令激活了它?
“偵測高濃度‘起源’衍生物,威脅等級毀滅……”聲音繼續,似乎鎖定了那三條逼近的幽藍巨蟒,“偵測生命體征:羅峰重傷,瀕危;白麗莎,深度意識迷失,精神崩潰邊緣……”
冰冷的陳述,不帶任何感情,卻精準地描繪出兩人絕境的殘酷。
“評估生存概率:低於0.7%,基於艾莉森最高指令優先級:保護密鑰持有者白麗莎,嚐試建立最低限度引導……”
引導?羅峰心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火苗!只要能離開這個平台,離開這三條巨蟒的包圍圈!
“路徑生成,分析環境結構殘餘能量映射……”合成音斷斷續續,似乎在調用最後一點殘存的計算力。
就在這時,最近的一條幽藍巨蟒顯然失去了耐心!羅峰能感覺到一股帶着濃烈惡臭的腥風猛地撲面而來!黑暗中,他甚至能“感知”到那張布滿螺旋利齒的巨口正朝着他的頭顱噬咬而下!速度快得根本來不及反應!
“警告!立即規避!左側翻滾!”合成音陡然變得尖銳急促!
生死本能壓倒了一切!羅峰根本來不及思考,完全憑着對那“聲音”指令的本能信任,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拖着廢腿猛地向左側翻滾!
呼!
一股粘稠冰冷的液體擦着他的頭皮飛濺而過,帶着強烈的腐蝕性,濺落在他剛才的位置,發出“滋滋”的灼燒聲!他甚至能感覺到頭發被那股腥風帶起的灼熱感!巨蟒的利齒咬空了!
“目標丟失,重新鎖定,威脅持續……”合成音帶着雜音,“路徑生成,完成上傳……”
嗡!
一幅極其簡陋、由無數閃爍明滅的微弱光點構成的、線條扭曲的立體結構圖,瞬間烙印在羅峰混亂的意識中!
那不是視覺圖像!更像是一種直接的空間感知和方向指引!光點代表殘餘的能量節點,扭曲的線條勾勒出洞窟的大致輪廓和鋼鐵結構的走向。一條由斷續光點勉強連接而成的路徑,從他目前所在的平台邊緣,斜向下延伸,指向洞窟邊緣某個方向!路徑的終點,一個相對明亮的、帶着綠色標識的光點微微閃爍——那是醫療區深層入口的方向?!
“路徑存在能量幹擾,結構不穩定,需盡快行動。目標點:醫療區,深層備用維生單元可能維持生命……”合成音斷斷續續,每一個詞都如同風中殘燭,“警告!諾亞核心崩潰,污染反撲將加劇,縫合單位可能激活,最高威脅弗萊德意識殘留警惕……”
信息量巨大而破碎!一條充滿未知危險、但通往醫療區維生單元的逃生路徑!諾亞崩潰的連鎖反應——污染反撲,基地裏那些縫合怪物可能因爲失去系統壓制而開始活動!還有弗萊德的意識殘留?
“倒計時引導維持30秒……”合成音開始倒數,聲音越來越微弱,雜音幾乎要將其淹沒。
沒有時間猶豫了!留在這裏必死無疑!
“麗莎!醒醒!我們要走了!”羅峰低吼一聲,顧不上是否會驚動巨蟒,猛地撲回白麗莎身邊。他摸索着抓住她冰冷的手臂,試圖將她背起。但右腿的劇痛和失血造成的虛弱讓他一個踉蹌,差點栽倒。
背不動!他的體力根本無法支撐背着一個人在這黑暗、危險、結構不穩定的路徑上移動!
嘶嘶!
另外兩條巨蟒顯然被剛才的動靜和羅峰散發出的強烈求生意志再次刺激,更加狂躁地逼近!粘液滴落的聲音近在咫尺!腥風再次襲來!
“放棄負重,生存概率……”合成音冰冷地提示。
“閉嘴!”羅峰在意識裏咆哮!他猛地扯下自己破爛作戰服上相對堅韌的束帶,用牙齒和左手配合,在黑暗中憑着觸覺,艱難地將昏迷的白麗莎牢牢綁在自己背上!動作粗暴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束帶深深勒進皮肉,帶來新的疼痛,卻讓他感覺多了一份支撐。
“路徑起點,平台東南角。向下三米有支撐點……”合成音最後的提示傳來,隨即徹底被一片刺耳的電流雜音淹沒,消失了。
30秒結束!最後的指引消失!
羅峰背着白麗莎,如同背負着整個世界和唯一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血腥味和意識中翻騰的污染低語,強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受”意識中那幅正在快速變得模糊的路徑圖!
平台東南角向下三米……
他摸索着,拖着殘腿,在絕對的黑暗中,朝着感知中的方向挪動。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深淵邊緣。腳下溼滑的金屬傳來令人心悸的震動,那是巨蟒在附近移動!
找到了!一個向下凹陷的、由斷裂金屬形成的粗糙台階!
羅峰小心翼翼地先將白麗莎放低,自己再摸索着爬下去。落腳點狹窄溼滑,他差點滑倒,死死抓住一根冰冷的管道才穩住身體。白麗莎軟軟地靠在他背上,微弱的呼吸拂過他的脖頸。
“走!”羅峰咬着牙,再次確認了一下意識中那條指向黑暗深處的、由微弱光點構成的路徑。它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不再猶豫,背着白麗莎,開始沿着鏽蝕的管道和傾斜的金屬橋架殘骸,向下、向着洞窟邊緣的方向,艱難地挪動。
絕對的黑暗是最大的敵人。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只能依靠對路徑圖殘存印象的“感覺”和對腳下金屬結構的觸感來判斷方向。右腿每一次拖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失血造成的眩暈感如同附骨之蛆,不斷侵蝕着他的意志。背上的白麗莎越來越沉,她的生命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更可怕的是身後的追獵。嘶嘶聲和粘液滴落的聲音如同索命的魔音,始終在後方不遠不近地跟隨着。那三條幽藍巨蟒如同最有耐心的死神,在黑暗中等待着獵物力竭倒下的那一刻。羅峰能感覺到它們冰冷貪婪的“目光”鎖定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自己意識深處那枚散發着“污染”氣息的芯片模型,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吸引着這些怪物。
路徑比想象的更加凶險。很多地方所謂的“支撐點”只是幾根搖搖欲墜的鏽蝕鋼筋,或者覆蓋着厚厚粘滑苔蘚的斜面。羅峰幾次差點滑落深淵,全靠求生的本能和千鈞一發之際抓住旁邊的結構才穩住。有一次,他腳下的金屬格柵突然斷裂,整個人帶着白麗莎猛地向下墜落了半米,重重砸在一根橫梁上,劇痛讓他差點昏厥,背上的白麗莎也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意識中那模糊的路徑圖越來越淡,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羅峰只能憑着最後的方向感和對那個綠色標識光點的執念,在黑暗中絕望地跋涉。時間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漫長如年。體力在飛速流逝,意識在劇痛、污染低語和眩暈的夾擊下搖搖欲墜。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如同灌滿了鉛,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一點極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帶着慘綠色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下方遠處、洞窟邊緣的某個方位,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醫療區!那個綠色標識的光點!是醫療區深層入口的應急指示燈光?!雖然微弱,但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指路的星辰!
希望!如同強心劑注入羅峰瀕臨崩潰的身體!他低吼一聲,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朝着那點慘綠光芒的方向,手腳並用地加速挪動!
距離在縮短!慘綠的光芒雖然微弱,卻越來越清晰!隱約能看到那是一扇嵌入岩壁的巨大合金氣密門的一部分輪廓!門上似乎有復雜的管道接口和密封閥。
更近了!羅峰甚至能看到門旁一個控制面板上,幾個微弱的指示燈在閃爍!
然而,就在他距離那扇門還有不到十米,下方是一段相對平緩、但布滿扭曲管道的斜坡時——
異變突生!
“吼——!”
一聲低沉、沙啞、非人非獸的咆哮,毫無征兆地從側前方的黑暗中炸響!緊接着,一陣沉重、拖沓、金屬摩擦地面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羅峰的心瞬間沉到谷底!縫合怪物!諾亞崩潰,這些被系統壓制的怪物果然開始活動了!而且不止一個!聽腳步聲,至少有三四個!它們顯然被這邊的動靜或者羅峰身上的血腥味吸引了過來!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真正的絕境!
羅峰猛地停下腳步,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管道後面,屏住呼吸。他放下背上的白麗莎,讓她靠在自己身後。意識深處那枚被污染的芯片模型,在感受到逼近的縫合怪物和後方幽藍巨蟒的氣息後,幽藍的污染光芒瘋狂閃爍,冰冷的混亂低語如同潮水般沖擊着他的理智,劇痛幾乎讓他昏厥。
慘綠色的應急燈光,映照出前方斜坡拐角處晃動的、扭曲的巨大陰影。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摩擦聲越來越近,伴隨着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錯位的咔吧聲和意義不明的、帶着電子雜音的嘶吼。
後方,粘液滴落的聲音和巨蟒滑行的嘶嘶聲也清晰可聞,三條幽藍巨蟒顯然也感知到了新的“食物”出現,變得更加興奮和狂躁。
羅峰背靠着冰冷的金屬管道,右手死死握着那根早已變形、但依舊沉重的鏽蝕電纜,左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胸前——那裏,白麗莎緊握的三重螺旋密鑰,隔着衣服,傳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溫潤觸感。這觸感仿佛帶着一絲艾莉森殘留的意志,微弱地安撫着他意識深處翻騰的污染。
時間仿佛凝固。冷汗混合着血水,從羅峰緊繃的下頜滴落,在死寂中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他死死盯着前方拐角處晃動的陰影,又用耳朵捕捉着後方黑暗中巨蟒逼近的索命之音。
選擇?沒有選擇!醫療區的門就在前方十米,那是唯一的生路!沖過去?如何在重傷瀕死、背着昏迷同伴的情況下,突破至少三頭縫合怪物的攔截?原地固守?只會被前後夾擊,死得更快!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羅峰眼角的餘光,借着那慘綠應急燈的微光,瞥見了斜坡下方一處被巨大管道遮擋的、極其狹窄的縫隙!那縫隙通向更深層的黑暗,似乎是廢棄的維修通道入口?意識中早已模糊的路徑圖,在最後崩潰前,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弱的光點指向過那個方向?是另一條路?還是死胡同?
沒有時間思考了!前方的腳步聲已經到了拐角!一個龐大、縫合着金屬肢體、頭部如同破碎燈泡般閃爍着不穩定紅光的縫合怪物輪廓,已經投射在慘綠色的岩壁上!
“走!”羅峰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再猶豫!他猛地抄起地上的白麗莎,用盡最後的爆發力,不再沿着斜坡向上沖向醫療區大門,而是朝着側下方那個狹窄的管道縫隙,如同撲向懸崖的羚羊,狠狠沖了過去!
這個動作完全出乎意料!前方的縫合怪物顯然沒料到獵物會突然改變方向向下沖,發出一聲困惑的咆哮,笨拙地轉身。後方的幽藍巨蟒也被這突然的轉向弄得一滯。
就是這一瞬間的混亂!
羅峰背着白麗莎,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了那個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布滿鏽蝕和粘液的管道縫隙!冰冷的、帶着濃重機油和鐵鏽味的空氣撲面而來!縫隙內部一片漆黑,深不見底!
他剛沖進去,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和憤怒的咆哮!顯然是追得最近的縫合怪物一頭撞在了管道上!緊接着,是巨蟒滑行到縫隙口發出的、帶着探究和貪婪的嘶嘶聲!它們龐大的身軀無法鑽入這狹窄的縫隙!
暫時安全了?羅峰劇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留!這縫隙太窄太危險!而且誰知道裏面通向哪裏?他摸索着,背着白麗莎,在絕對的黑暗中,沿着冰冷溼滑、向下傾斜的管道,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向下挪動。
黑暗,粘稠的黑暗,帶着未知的恐懼,再次將他徹底吞噬。只有背後白麗莎微弱的呼吸和胸前密鑰那微弱的溫潤,提醒着他,他還活着,他還背負着希望。
這條向下延伸的維修通道,如同通往地獄的腸道,狹窄、曲折、充滿障礙。羅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鍾,也許有一個世紀。體力徹底耗盡,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右腿早已麻木,全靠意志拖着前行。意識在污染低語和眩暈的折磨下,如同風中殘燭。
就在他感覺再也支撐不住,即將帶着白麗莎一起滑入無底深淵時——
腳下傾斜的坡度似乎平緩了一些。同時,一絲極其微弱、帶着黴味和消毒水味道的氣流,從前方的黑暗中,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消毒水?
羅峰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猛地停下腳步,貪婪地吸了幾口氣。沒錯!雖然極其微弱,混雜着鐵鏽和塵埃,但那股醫院特有的、略帶刺激性的消毒水氣味,確實存在!
醫療區?難道這條廢棄的維修通道,竟然歪打正着地通向了醫療區的更深處?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在絕望的深淵中再次燃起。
他鼓起最後一絲力氣,循着那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在黑暗中繼續摸索前行。通道似乎變得寬敞了一些,腳下也相對平整。又轉過一個彎角——
前方,不再是絕對的黑暗。
一點極其微弱的、慘白色的、如同垂死星辰般的冷光,在通道盡頭隱隱透出。同時,消毒水的氣味明顯濃了一些,還夾雜着一種更加復雜的、帶着衰敗氣息的藥水味。
那光芒,雖然冰冷,卻代表着某種目的地。
羅峰背着白麗莎,如同朝聖者走向最後的祭壇,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向那點慘白的光芒。通道盡頭,似乎是一個相對開闊的空間入口。
當他終於挪到入口處,借着那慘白的光芒看清裏面的景象時,饒是以他堅韌的神經,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裏不是他熟悉的醫療區主廳。而是一個更加深邃、更加壓抑的空間。慘白色的冷光源自牆壁上幾盞應急燈,光線昏暗,勉強照亮。
眼前,是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排列的、半透明的圓柱形維生艙!
大部分維生艙已經破裂、幹涸,裏面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無法辨認的黑色殘渣。艙壁上布滿了幹涸的粘液和噴射狀的黑褐色污跡,無聲地訴說着恐怖。
只有最內側,靠近一面巨大控制台的區域,還矗立着五個相對完好的維生艙!艙體內部充盈着渾濁的、泛着詭異淡綠色熒光的營養液。模糊的人影浸泡在其中,一動不動。維生艙外殼連接着大量斷裂、垂落的管線,只有少數幾根還閃爍着極其微弱的指示燈。
而連接着這些維生艙的,正是那個巨大的、布滿復雜接口和破損屏幕的控制台!控制台下方,一個印着三重螺旋標志的獨立能源模塊,正散發着微弱的、穩定的淡藍色光芒——正是這光芒,維持着那幾盞慘白的應急燈和這五個維生艙最低限度的運轉!
羅峰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五個維生艙中模糊的人影上。
他的隊員!他們還活着!以一種極其脆弱的方式,被禁錮在這些如同棺材般的維生艙裏!
然而,還沒來得及感受一絲找到隊友的激動——
“呃……呃呃……”
一陣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生鏽齒輪摩擦的呻吟聲,從前方的陰影中傳來。
羅峰猛地抬頭!
只見控制台側後方的陰影裏,一個高大的身影,緩緩地、僵硬地站了起來。
它穿着破爛不堪、沾滿幹涸黑色污跡的白色研究服。露出的肢體呈現出一種非人的扭曲和縫合痕跡,皮膚呈現出屍體的青灰色。最恐怖的是它的頭部——那根本不是人類的頭顱!而是一個被強行縫合在脖頸上的、布滿裂紋的、閃爍着幽藍色不穩定光芒的…半透明晶體棱柱!棱柱內部,似乎有無數細小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藍光點在瘋狂竄動!
它緩緩地轉過頭,那晶體棱柱“面部”沒有五官,只有一片幽深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藍光,正正地“看”向了入口處的羅峰和他背上昏迷的白麗莎。
一股冰冷、混亂、帶着瘋狂科學家執念和“起源”污染氣息的精神波動,如同實質的寒風,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
一個沙啞、扭曲、帶着嚴重電子雜音和多重疊音的非人聲音,從那晶體棱柱中響起:
“鑰匙終於來了,艾莉森的小老鼠和迷途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