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藍光在凌晨三點依然亮着。凌薇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將第七組基因序列導入對比系統。屏幕上,來自B7管道的發光藤壺DNA與浮城數據庫中的標準樣本並排顯示,差異區域被標記成刺眼的紅色。
"相似度只有67%..."凌薇喃喃自語,手指在全息鍵盤上快速敲擊,"而且變異不是隨機的。"
她調出三維模型,變異基因片段自動組裝成一個復雜的螺旋結構。這不是自然突變能產生的形態——它太過精確,太過...刻意。就像有人用分子尺規重新設計了這些生物的基礎代碼。
實驗室的門滑開,墨淵院長無聲地走了進來。這位年過六旬的科學院院長總是帶着一種超然的氣場,仿佛他的思維永遠停留在普通人無法觸及的維度。此刻,他灰白的眉毛下,那雙銳利的眼睛正緊盯着凌薇的屏幕。
"你該休息了,"墨淵的聲音低沉而平靜,"連續工作32小時對分析判斷沒有好處。"
凌薇沒有轉頭:"院長,看看這個。"她調出另一組數據,"這是過去72小時浮城周邊海域的生物樣本分析。所有接觸過B7區能量波動的生物都出現了相同模式的基因變異。"
墨淵走近了幾步,目光掃過屏幕。當看到那個螺旋結構時,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你發現了什麼?"凌薇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墨淵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長袍口袋中取出一個古老的金屬裝置——像是某種投影儀,但設計風格與浮城科技截然不同。他將裝置放在實驗台上,一束藍光投射出一組奇特的符號。
"認識這些嗎?"
凌薇搖頭。那些符號像是某種古老文字,線條流暢得不像人類手筆。
"這是我在四十年前的一次深海勘探中發現的,"墨淵的聲音變得更輕,仿佛在講述一個不該被聽見的秘密,"當時我認爲那只是某種地質現象...直到上周B7區的報告出現。"
他操作裝置,投影切換爲一組基因序列。凌薇倒吸一口冷氣——那結構與她的發現幾乎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她猛地站起,"四十年前的樣本怎麼可能..."
"不是樣本,"墨淵打斷她,"是預測。那個遺跡中的裝置預測了這種變異模式。"
實驗室陷入沉默,只有循環系統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凌薇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四十年前預測現在的生物變異?這意味着...
"有人在深海中留下了某種程序,"她慢慢理清思路,"當特定條件滿足時,它會激活並改造接觸到的生物。"
墨淵點點頭:"而且這個程序現在被觸發了。"
他調出一張浮城周邊的海域圖,上面標注了所有報告生物異常的區域。凌薇立刻注意到一個模式——這些區域呈放射狀分布,中心點正是沈星海失蹤前最後報告的坐標。
"那些生物不是被破壞,"凌薇突然明白了,"它們是被改造...被升級。就像..."
"就像哨兵,"墨淵接上她的話,"守衛着某個重要的東西。"
一陣急促的通訊請求打破了緊張的氣氛。凌薇接通後,浮城海洋生物監測中心的主管出現在全息投影中,臉色慘白。
"凌博士,你必須看看這個,"主管的聲音在發抖,"C區養殖場剛剛傳來實時畫面。"
畫面切換到一個水下養殖艙的內部監控。數十條基因改良的食用魚正在瘋狂撞擊強化玻璃,它們的眼睛變成了不透明的晶體狀,體表閃爍着微弱的藍光。更可怕的是,它們的撞擊節奏完全一致——每23分鍾一次,與B7區的能量波動同步。
"什麼時候開始的?"凌薇問道。
"就在一小時前!而且..."主管咽了口唾沫,"養殖場報告說,所有接觸過這些魚的工作人員都出現了短暫幻覺,描述的內容高度一致——一座發光的海底建築。"
墨淵的手突然握緊了實驗台邊緣,指節發白。凌薇從未見過這位永遠冷靜的院長如此失態。
"通知檢疫部門立即隔絕所有受影響區域,"墨淵恢復了鎮定,但語速比平時快了許多,"啓動生物危害四級防護協議。"
通訊結束後,墨淵快步走向實驗室的保險櫃,輸入了一串復雜的密碼。櫃門滑開,露出一個古老的金屬箱。當他打開箱子時,凌薇看到裏面整齊排列着數十個樣本瓶,每個瓶中都漂浮着不同種類的發光生物標本——最早的標籤日期是六十年前。
"你一直在收集這些..."凌薇恍然大悟,"這不是第一次發生。"
墨淵取出一支裝有發光水母的樣本瓶:"195年來,浮城周邊共發生過17次類似的生物異常事件。每次都在不同區域,但模式完全相同——生物變異,能量波動,然後..."
"然後什麼?"凌薇追問。
墨淵沒有回答,而是將樣本瓶舉到燈光下。那只六十年前采集的水母依然活着,在瓶中緩慢遊動,發出規律的藍光。凌薇突然注意到一個可怕的細節——它的脈動節奏與養殖場那些變異魚完全一致。
"然後一切恢復正常,"墨淵終於開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除了..."
"除了那些接觸過的人,"凌薇接上他的話,"他們都看到了幻覺。不,不是幻覺...是記憶。某種被植入的記憶。"
墨淵的表情證實了她的猜測。就在這時,實驗室的警報突然響起。中心系統自動切換到緊急新聞頻道,浮城總督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上。
"全體市民注意,軍事部剛剛發布深海異常現象預警。請所有非必要人員避免接近外緣觀察區,如有發現發光生物請立即報告..."
凌薇和墨淵交換了一個眼神。警報級別顯然被降低了——總督沒提基因變異,沒提集體幻覺,更沒提那座可能存在的海底建築。但兩人都明白,真正的危機已經開始了。
"我們需要找到沈星海,"凌薇調出深海獵人號最後已知的坐標,"如果那個遺跡真的存在,他可能已經..."
她的話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實驗室的燈光閃爍了幾下,然後切換到了應急電源的暗紅色。牆上的深海壓力表指針瘋狂擺動,顯示浮城下方發生了大規模的地質活動。
墨淵快步走向觀測窗,拉開遮光板。透過3000米深的海水,隱約可見一道藍光從海底閃過,轉瞬即逝。但就在那一瞬間,凌薇確信自己看到了什麼——不是幻覺,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座巨大建築的輪廓,在深海中散發着詭異的藍光。
而當她轉頭看向墨淵時,老人眼中沒有恐懼,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深深的、近乎悲傷的了然。
"它醒了,"墨淵輕聲說,"終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