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答應,皇上召您即刻前往養心殿。"
李德全的聲音讓我手中的繡花針一抖,險些扎到手指。皇帝突然召見,絕非尋常。我放下繡繃,強作鎮定地問道:"李公公可知皇上爲何事召見?"
李德全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奴才不敢揣測聖意,安答應請快些吧。"
我迅速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束——淡青色旗裝,發間只簪一支素銀簪子,妝容清淡。很好,既不顯妖豔,也不至失禮。
"煩請公公帶路。"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我的心跳如擂鼓。自從三日前爲華妃調制了那款安神香,我就預感到會有麻煩。但沒想到,竟會直接驚動皇帝。
養心殿前,侍衛森嚴。李德全進去通報後,出來示意我單獨入內。我深吸一口氣,邁過那道高高的門檻。
殿內龍涎香的氣息濃鬱得幾乎令人窒息。皇帝坐在書案後,正在批閱奏折,聽到腳步聲才抬起頭來。
"嬪妾參見皇上。"我恭敬行禮,膝蓋微微發抖。
"平身。"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安答應近日在忙些什麼?"
我心跳漏了一拍:"回皇上,嬪妾近日在研讀《女則》,閒暇時做些針線。"
"哦?"皇帝放下朱筆,"朕聽說你給華妃調制了一款安神香,效果奇佳?"
果然是爲這事!我手心沁出冷汗:"嬪妾不過略通皮毛,蒙華妃娘娘不棄,鬥膽一試。"
皇帝站起身,緩步走到我面前。我低着頭,只能看見他明黃色的龍袍下擺和那雙繡着金龍的靴子。
"抬起頭來。"
我順從地抬頭,對上皇帝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他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能直接刺入人心。
"你通醫理?"皇帝突然問道。
"嬪妾父親曾任縣丞,耳濡目染略知一二,但談不上精通。"我謹慎回答。
皇帝轉身走向一旁的香幾,上面正燃着一爐香:"過來,聞聞這香,告訴朕裏面有什麼成分。"
我緩步上前,輕嗅那嫋嫋升起的香煙。一股熟悉的甜膩香氣鑽入鼻腔——歡宜香!華妃專用的香料,裏面含有大量麝香,長期使用會導致不孕。皇帝這是在試探我是否知曉這個秘密!
冷汗順着我的脊背滑下。若我說出實情,便是死路一條;若假裝不知,又顯得醫術淺薄,與之前的表現不符。
"回皇上,"我強作鎮定,"這香氣高雅非常,嬪妾只能辨出龍涎香、沉香...還有些許嬪妾不認識的香料,想必是西域進貢的珍品。"
皇帝的目光更加銳利:"哦?你不是精通香道嗎?連這都辨不出來?"
我連忙跪下:"嬪妾慚愧。家父雖教過些醫理,但多是些常見藥材。這等御用香料,嬪妾實在見識淺薄。"
殿內陷入可怕的沉默。我能感覺到皇帝的視線如實質般壓在我的背上,重若千鈞。
"起來吧。"許久,皇帝終於開口,"朕不過隨口一問,不必緊張。"
我戰戰兢兢地起身,仍不敢抬頭。
"安答應,"皇帝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你入宮多久了?"
"回皇上,已近半年。"
"半年..."皇帝若有所思,"朕聽聞你與甄嬛交好?"
"甄嬛姐姐待人和善,嬪妾蒙她關照,確實親近些。"
皇帝走回書案後坐下:"華妃性子直爽,但有時過於急躁。你爲她調香是好事,不過..."他話鋒一轉,"後宮嬪妃,還是少碰這些藥材香料爲好。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我心頭一震,連忙跪下:"嬪妾謹記皇上教誨,日後定當謹慎。"
"嗯。"皇帝重新拿起朱筆,"去吧。記住,安分守己才是後宮女子應有的本分。"
"嬪妾告退。"
退出養心殿後,我的雙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李德全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叫來一個小太監送我回宮。
回到延禧宮,我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抖。剛才那一幕實在太險了——皇帝分明是在試探我是否知曉歡宜香的秘密。若我表現出任何知情跡象,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小主,您臉色怎麼這麼白?"霜兒急急端來熱茶,"出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示意她關上門窗。確認四下無人後,我才壓低聲音道:"皇上知道我給華妃調香的事了。"
霜兒倒吸一口冷氣:"怎麼會..."
"寶鵑告的密?還是華妃自己說的?不重要了。"我喝了一口茶,溫熱的水流稍稍安撫了我緊繃的神經,"皇上警告我不要再碰香料藥材。"
霜兒眼睛瞪得老大:"皇上生氣了?"
"不止是生氣。"我苦笑,"他在試探我是否知道歡宜香的秘密。"
"歡宜香?"
我搖搖頭,沒有解釋。這個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從今往後,我不能再顯露任何醫理知識。霜兒,記住,在外人面前,我不過是個略通刺繡的普通嬪妃,明白嗎?"
霜兒鄭重點頭:"奴婢明白。"
我長嘆一口氣。這次真是大意了!作爲穿越者,我太過依賴現代知識,卻忘了在這深宮之中,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險。皇帝爲了保守歡宜香的秘密,不惜除掉任何可能知情的人。今日我能僥幸脫身,實屬萬幸。
"小主,華妃娘娘派人來問,您答應給她的安神香..."一個小太監在門外怯生生地通報。
我冷笑。華妃這是故意把我往火坑裏推啊。明知皇帝已經警告我不要再碰香料,還來討要。
"去回話,就說我偶感風寒,嗅覺不靈,暫時調不了香。待病愈後再說。"
打發走太監,我開始思索對策。華妃那邊必須有個交代,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皇帝這邊更要小心應對,絕不能讓他再生疑心。
正當我苦思冥想時,甄嬛突然來訪。
"姐姐怎麼來了?"我驚訝地迎上去。
甄嬛面色凝重:"我剛聽說皇上召見你了,可是爲了華妃香料的事?"
我點點頭,將經過簡要告知,只是隱去了歡宜香的秘密。甄嬛聽完,握住我的手:"妹妹受驚了。這事怪我,若不是我爲避華妃鋒芒,也不會連累你..."
"姐姐別這麼說。"我勉強笑道,"是我自己不夠謹慎。"
甄嬛沉思片刻:"華妃那邊,妹妹打算如何應對?"
"我正爲此發愁。"我嘆了口氣,"皇上明令禁止我再碰香料,可華妃..."
"我有個主意。"甄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妹妹不如將調香的法子寫下來,我讓溫太醫稍作修改,再由我轉交給華妃。這樣既不得罪華妃,又不違背皇上旨意。"
我眼前一亮:"姐姐妙計!"
說幹就幹。我立即寫下安神香的配方,但故意去掉了幾味關鍵藥材,使香氣相似但效果大減。甄嬛收好配方,又叮囑我近日務必低調行事,便匆匆離去。
甄嬛走後,我終於鬆了一口氣,但心中的警醒絲毫未減。今日之事給我上了深刻的一課——在這深宮之中,知道的太多反而是取死之道。我必須更加小心,將那些現代知識深深隱藏起來。
正當我沉思之際,外面突然傳來嘈雜聲。霜兒匆匆跑進來:"小主,寶鵑回來了!"
我眉頭一皺。自從她投靠華妃後,已經好幾日不見蹤影,怎麼突然回來了?
"讓她進來。"
寶鵑低着頭走進來,臉上還帶着幾分得意:"奴婢參見小主。"
"幾日不見,寶鵑姑娘去哪了?"我冷冷問道。
寶鵑故作委屈:"奴婢前幾日身子不適,怕過了病氣給小主,所以..."
"是嗎?"我打斷她的謊言,"那現在病好了?"
"托小主的福,已經好了。"寶鵑偷偷抬眼打量我的神色,"小主,聽說皇上召見您了?"
果然是爲這事!我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惶恐之色:"是啊,皇上訓斥我不該妄自調香,差點...算了,不說這個了。"
寶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小主別難過,皇上也是爲您好。"
我假裝沮喪地點頭:"你說得對。從今往後,我再也不碰那些香料藥材了。對了,你去把我那些香具都收起來,鎖進庫房。"
寶鵑喜形於色:"奴婢這就去辦。"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我嘴角微微上揚。這個眼線很快就會把我的"惶恐"和"順從"傳遞給她的主子們。而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夜深人靜,我獨自站在窗前,望着皎潔的月光。今日這場生死考驗讓我徹底明白,在這深宮之中,真正的智慧不是展露才華,而是懂得何時藏拙。歷史上的安陵容之所以失敗,除了立場搖擺,更重要的是她總想證明自己的價值,結果反被利用。
而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從今往後,表面上,我將是一個安分守己、才學淺薄的安答應;暗地裏,那些現代知識和上帝視角,才是我真正的武器。
月光如水,灑在寂靜的宮牆上。我知道,這場生死遊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