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外交，巨獸入城
渭水河畔，死寂被打破。
不是歡呼，不是廝殺，而是十萬顆心髒因極致恐懼而瘋狂擂動的聲音，匯成一片沉悶詭異的背景噪音。
無數雙眼睛死死盯着那巨獸頭頂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串巨大得離譜、還在散發着霸道肉香的烤獸腿。
“老李？是你吧？看着挺像……吃了嗎？”
這句輕飄飄、帶着點自來熟和莫名關心（？）的話，如同一塊隕石砸進了寂靜的池塘，激起的不是漣漪，是滔天巨浪！
突厥人徹底懵了。神使？魔神？還是……唐朝的什麼秘密武器？！那巨獸明顯聽他的話！他還在烤肉？！這詭異到極致的反差讓他們本就崩潰的神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腦子裏的弦徹底崩斷。
“魔鬼！他是騎着魔鬼的唐人巫師！”一個突厥百夫長發出淒厲到變調的尖叫，猛地丟掉彎刀，轉身就跑！恐慌如同瘟疫瞬間引爆！
“跑啊！！” “長生天拋棄我們了！” “惡魔吃人了！” “他手裏拿的就是被詛咒的肉！”
兵敗如山倒！十萬突厥大軍，方才還耀武揚威，氣焰滔天，此刻如同被滾水澆灌的蟻群，徹底炸營！人擠人，馬撞馬，哭爹喊娘，丟盔棄甲，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他們互相推搡踐踏，只爲逃離那頭洪荒巨獸和它頭上那個舉着烤肉的怪人！原本整齊的軍陣瞬間潰散成一片混亂絕望的濁流，瘋狂地向北席卷而去。
無數旗幟被踩在泥濘裏，精致的彎刀、沉重的骨朵、甚至搶掠來的金銀飾物，被慌亂逃命的主人隨意丟棄，在河岸邊反射着淒冷的光。
頡利可汗被親衛死命架着胳膊拖起來，雙腿軟得像面條，褲襠一片冰涼溼漉，哪裏還有半分草原霸主的威風？
他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着，連一句完整的命令都發不出來，只能任由親衛拖拽着，匯入奔向北方的潰逃洪流。
他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最後驚恐地回望了一眼河岸——那頭暗紅色的巨獸，以及巨獸頭頂那個正歪着頭、似乎在研究手中烤肉的模糊身影，深深烙印在他破碎的膽魄之中，
成了此後無數個夜晚的夢魘。突利可汗更是早就不見了蹤影，淹沒在人潮深處。
河對岸，唐軍陣中。
死寂依舊，但性質截然不同。不再是絕望的沉默，而是被巨大震驚和無法理解的荒誕感凍結的寂靜。
程咬金手裏的橫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渾然不覺，只是張大了嘴巴，足以塞進一個鴨蛋，眼珠子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着巨獸頭頂的林石和他手裏的烤肉串，舌頭都有些打結：“娘…娘的咧…這…這是個啥玩意兒？神仙…妖怪…還是…隔壁村送飯的二傻子？”巨大的視覺反差沖擊着他粗獷的神經，一時間難以消化。
尉遲恭按劍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但臉上的駭然逐漸被一種混合了驚奇、狂喜和極度荒謬的復雜神情取代，他努力想板着臉維持將軍的威嚴，但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妖…妖魔？不像…妖魔不吃烤肉吧？你看那肉…烤得挺香…” 他甚至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
房玄齡和杜如晦這兩位宰相，早已失卻了平日的沉穩。兩人互相攙扶着才沒徹底坐到地上去，花白的胡子微微顫抖，臉上寫滿了世界觀崩碎的茫然。
房玄齡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哼：“騎巨獸而降…口吐俗言…手持…炙肉…此乃…何解？天降異人乎？還是…神祇戲謔人間？”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試圖從浩如煙海的典籍中找到任何一絲能解釋眼前景象的線索，結果全是徒勞。
杜如晦則幹脆抬手揉了揉眼睛，又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呲牙咧嘴，才確認這不是噩夢。
所有人的目光中心，李世民。
這位剛剛承受了畢生最大屈辱的帝王，此刻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
他臉上的鐵青和死灰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噴發前積蓄的潮紅！那雙眼睛，死死鎖定了龍頭上的林石，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層塵土和破爛的皮甲，將這個突兀闖入、以最荒誕方式改寫歷史的怪人徹底看穿！
震驚！無與倫比的震驚！這超出了他理解範疇的力量！ 狂喜！絕境逢生，強敵如雪崩般潰退！
警惕！這力量源自何方？目的爲何？可控否？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熾熱！若能掌握此力…若能駕馭此獸…何愁突厥？何愁天下？！
萬千心緒在他胸中翻騰激蕩，幾乎要沖破帝王的克制。他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刺痛強迫自己冷靜。他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沖入肺腑，帶着劫後餘生的顫栗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就在這時——
“吼嗚……”下方的小南似乎不耐煩了。它低吼一聲，巨大的頭顱微微晃動了一下。剛才劇烈的空間穿越和陌生的環境讓它感到一絲煩躁。
它那雙冰冷的金色豎瞳，帶着頂級掠食者天生的漠然與審視，緩緩掃過渭水南岸那些渺小的人類，最後，落在了李世民身上。
被這樣一頭洪荒巨獸冰冷地注視着，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戰栗瞬間攫住了李世民！他渾身的汗毛在刹那間倒豎起來！
帝王威嚴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幾乎是瞬間肌肉繃緊，下意識地擺出了防御姿態，額頭冷汗涔涔，連呼吸都屏住了！房玄齡等人更是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氣氛瞬間再次緊繃到極點！
“哎！小南乖！別鬧！”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安撫自家寵物般的隨意。
他完全沒意識到下方那位“老李”差點被自家兄弟一個眼神送走。
只見他抬起那只沒拿烤肉的手，很自然地拍了拍小南布滿骨突的頭頸側緣，動作熟稔得如同拍鄰居家的大狗。
“下面都是古代人，膽子小，不經嚇。咱初來乍到，低調，低調點懂不？”林石一邊安撫，一邊視線掃過河岸邊散落的一些突厥人丟棄的、金光閃閃的飾品，眼睛微微一亮。
金子！在方舟也是硬通貨！他順手一指地上一個被踩扁了的金杯，對着小南，語氣像是在吩咐：“喏，那邊，看見沒？金閃閃的，撿回來，晚上給你加餐，弄點新鮮大肉！”
小南巨大的鼻孔噴出一股帶着硫磺味的熱氣，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似乎聽懂了“加餐”的關鍵詞。
它那冰冷審視的目光瞬間從李世民身上挪開，巨大的頭顱轉向林石所指的方向。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這頭洪荒巨獸竟然真的挪動了一下比攻城錘還粗壯的巨爪，精準地避開地上的“螻蟻”（主要是嚇癱的突厥傷兵），用一根爪尖異常靈活（相對它體型而言）地勾起那個扁掉的金杯！
它將金杯湊到巨大的鼻孔前嗅了嗅，似乎嫌棄這玩意兒不能吃，然後側過頭，將那小小的金杯輕輕放在林石腳下的龍頭骨板上。
整個動作雖然依舊帶着地動山搖的壓迫感，卻顯示出一種驚人的……服從性？
做完這一切，小南滿意地打了個響鼻，噴出幾點火星，巨大的頭顱微微蹭了蹭林石的小腿（那力道差點把林石掀下去），然後繼續安靜地趴伏在河岸上，只是那雙金色豎瞳依舊警惕地掃視着陌生的四周，如同忠誠而警惕的護衛巨犬。
李世民：“……”
大唐君臣：“……”
所有人再次石化。剛才那生死一線的恐怖壓迫感，因爲林石一句隨意的安撫和“撿金子”的命令，瞬間……煙消雲散？甚至還有點……詭異的和諧？
林石彎腰撿起那個沾着泥土的扁金杯，掂量了一下分量，滿意地收進自己破爛皮甲的一個口袋裏（遊戲背包空間抽象體現）。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對面木台上那位顯然是大BOSS的“老李”。
李世民接觸到林石的目光，強行壓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努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平靜莊重。
他整理了一下被墨汁濺污的袍袖，挺直脊背，帝王威儀重新凝聚。他知道，此刻的決定，關乎大唐國運！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着穿越劇變後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地穿透河風，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天降……神使（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挽狂瀾於既倒，解大唐於倒懸！此恩……重於泰山！朕……李世民，代大唐萬千子民，謝過神使救命之恩！”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個半禮。這已是帝王所能給出的最高禮遇！
他身後的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如夢初醒，連忙跟着躬身行禮，齊聲道：“謝神使救命之恩！”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激動和深深的敬畏。程咬金、尉遲恭等武將也收起武器，抱拳行禮，眼神復雜地看着龍頭上的身影。
“神使？”林石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哦！你說我啊？”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與“神使”二字毫不沾邊的市井氣。
“嗨，不用謝不用謝，舉手之勞，基操勿六！”他順口蹦出個現代網絡梗，完全沒考慮對面能不能聽懂。
基操勿六？李世民和大臣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但更堅定了此人來歷神秘莫測的想法。
“此處非說話之所。”李世民壓下疑惑，目光掃過依舊一片狼藉、彌漫着詭異氣氛的河岸，以及那頭安靜趴伏卻依舊散發着洪荒氣息的巨獸，果斷道，“神使遠道而來，力挽乾坤，必是上天眷顧大唐！請務必隨朕入長安暫歇！朕……定當竭盡所能，款待神使！” 他着重強調了“款待”二字。
林石眼睛一亮！“款待？管飯？”他摸了摸肚子，剛才一番大戰加穿越，體力消耗巨大，雖然啃了半串烤肉，但哪裏夠塞他和小南的牙縫？尤其是想到小南這大家夥的胃口，他立刻來了精神。
“行啊！沒問題！”林石爽快地答應下來，拍了拍小南的頭頸，“老李夠意思！走着小南，咱們進城開飯！”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半串掉落的烤肉串，有些惋惜地咂咂嘴，彎腰費力地把它也撿了起來，重新串好拿在手裏——浪費食物可不是好習慣。
李世民看着林石那撿起地上烤肉、毫無“神使”包袱的動作，眼角又是微微一抽。他深吸一口氣，沉聲下令：“尉遲恭、程知節！”
“末將在！”尉遲恭和程咬金立刻上前抱拳，聲音洪亮，帶着一種莫名的振奮。
“你二人率玄甲軍精銳，立刻過橋，清理戰場，肅清突厥潰兵散勇！確保神使……與神獸入城之路暢通無阻！”
李世民頓了頓，補充道，“傳朕旨意，沿途軍民，不得驚慌喧譁，不得靠近窺視！違令者，軍法從事！” 這命令既是維護秩序，更是保護林石這“神使”的神秘感和他那巨獸夥伴不被過度驚擾引發騷亂。
“末將領命！”尉遲恭和程咬金大聲應諾，立刻轉身點兵。
李世民又看向房玄齡、杜如晦：“房卿、杜卿，你二人先行一步，立刻回宮！傳朕口諭，命工部、將作監、光祿寺、尚食局……不！通知所有相關衙門主官，即刻至承天門外候駕！另，立刻清理出弘義宮西側近苑那片最大的演武場！”
他語速極快，條理清晰，“撤走所有器械障礙！準備……”他看了一眼小南那龐大的體型，估算了一下，“準備……至少五十頭……不！一百頭豬羊牲畜！要最好的！立刻宰殺備好！再去太倉，調撥……五千石粟米！不！一萬石！隨時聽用！”
“臣遵旨！”房玄齡和杜如晦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連忙躬身領命，匆匆退下安排。一百頭豬羊？一萬石粟米？這得是犒賞多少萬大軍的標準？但想想那頭巨獸的體型，兩位老宰相都覺得陛下這安排……似乎還保守了點？
安排完畢，李世民這才重新看向林石，努力擠出一個溫和而不失威嚴的笑容：“神使，請隨朕……入長安！”
林石騎在巨大的龍頭上，一手抓着粗糲的骨突穩定身體，一手還舉着那半串巨大的烤肉，對着李世民隨意地揮了揮烤肉籤子，仿佛在打招呼：“成啊！走着！頭前帶路唄老李！”那姿態，活像騎着小電驢跟朋友說“兄弟前面帶路”一樣隨意。
李世民：“……”
他默默轉身，在左右侍從的護衛下，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御輦。每一步，都感覺身後那頭洪荒巨獸的呼吸如同悶雷般敲在心上。
尉遲恭和程咬金已經率領着數百名最爲精銳的玄甲騎兵，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迅速沖過便橋，清理出一條寬闊的通道。
他們盔甲鮮明，神情肅穆，但目光掃過安靜趴伏的“小南”時，依舊帶着難以掩飾的驚悸與震撼。
林石輕輕跺了跺腳：“小南，跟上前面那個穿金甲坐馬車的老李！慢點走，別踩到人，也別嚇着那些馬！穩當點，進城就有大餐吃了！”
“吼嗚……”小南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回應，似乎在說“知道了”。
它龐大的身軀緩緩站起，如同平地拔起一座移動的山巒！暗紅的鱗甲在漸漸西斜的陽光下閃爍着冷硬的光澤。巨大的腳掌抬起，落下。
咚！ 大地隨之震顫！
它邁開了步子，動作不快，帶着一種山嶽移動般的沉重感，卻又奇異地顯得平穩，緊緊跟在李世民那輛華麗卻顯得有些渺小的御輦之後。每一步落下，都讓地面發出沉悶的回響，如同敲響的巨大戰鼓。
渭水南岸，幸存的唐軍士兵下意識地讓開一條無比寬闊的道路，他們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龐大身影，看着巨龍頭頂上那個穿着破爛皮甲、舉着烤肉的年輕身影，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敬畏、茫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荒誕感。
煙塵彌漫。 帝王御輦在前。 洪荒巨獸在後。 巨獸頭頂，烤肉飄香。 畫風詭異絕倫！
這條由帝王、巨獸、烤肉神使組成的奇特隊伍，在數千名精銳玄甲軍（努力保持着距離）的“護衛”下，朝着巍峨的長安城，緩緩行去。
夕陽的餘暉將長長的影子投射在渭水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