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照停靈夜,秘要醒神魂

九龍鎮醫院那盞昏黃的白熾燈,在何奇毫無生氣的臉上投下冰冷的陰影。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刺鼻,混合着山野的土腥和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野猴崖底的陰冷溼氣。醫生最後看了一眼連接在何奇胸口的心電監護儀,屏幕上是一條令人絕望的、筆直的綠線,沒有任何起伏。他沉默地摘下聽診器,對着守在旁邊的何父何母,以及聞訊趕來的老村長王伯,沉重地搖了搖頭。動作很慢,帶着一種宣告最終判決的疲憊。

“沒心跳了。瞳孔……也散了。”醫生的聲音幹澀,盡量不帶感情,但眼神裏的無力感卻遮掩不住,“送來太晚了,那種劇毒……見血封喉。節哀。”最後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把鈍刀,狠狠剜在何父何母的心上。

何母的哭聲猛地拔高,又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變成嘶啞的嗚咽。她整個身體癱軟下去,死死抓住蓋在何奇身上的、慘白的床單,手指因爲用力而骨節泛白,仿佛想把這層隔絕生死的布撕碎,把兒子從冰冷的鐵床上拽回來。“我的兒啊……早上還好好的……還說要給你爹帶包煙回來……我的奇啊……”她語無倫次,眼淚洶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床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溼痕。

何父,這個一輩子沉默寡言、脊背像山岩一樣硬朗的漢子,此刻卻佝僂着背,像被抽掉了主心骨。他布滿老繭的大手顫抖着,幾次想伸出去撫摸兒子冰涼的臉頰,卻又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他死死咬着牙關,腮幫子繃得緊緊的,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嗬嗬聲。渾濁的眼淚最終沒能忍住,順着他刀刻般的皺紋溝壑滾落,砸在水泥地上,悄無聲息。

老村長王伯重重嘆了口氣,眼圈也是紅的。他拍了拍何父劇烈顫抖的肩膀,想說點什麼安慰的話,卻覺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蒼白無力。他的目光落在何奇嘴角那抹已經幹涸發暗的暗紅汁液上,又想起同樣被抬進來、早已蓋上白布的阿強,心頭沉甸甸的,像壓着一塊冰冷的巨石。兩個活蹦亂跳的後生,就這麼沒了。野猴崖,血燈籠果……這名字像詛咒一樣烙在他心裏。

“老何家的,人……得抬回去了。”王伯的聲音沙啞,帶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按規矩,得在家停靈,讓娃兒……體體面面地走。”他看向醫生,醫生疲憊地點點頭,示意手續已經辦完。

幾個聞訊趕來的同族青壯,含着淚,小心翼翼地將何奇僵硬冰冷的軀體抬起,放在臨時扎好的擔架上。何母撲在擔架邊,哭得幾乎昏厥。何父則死死抓住擔架的一角,指關節捏得發白,仿佛這是他唯一還能抓住兒子的東西。一行人沉默地走出醫院狹小的門廳,夜色已經濃重得像化不開的墨。鎮上聞訊而來的鄉親們默默聚集在道路兩旁,沒有人說話,只有低低的啜泣聲和沉重的嘆息在夜風裏飄蕩。昏黃的路燈將人影拉得長長的,投在溼漉漉的青石板上,交織出一片悲傷的網。

何家的堂屋,往日裏雖然簡樸卻充滿煙火氣,此刻卻被一片刺目的慘白籠罩。兩支粗大的白蠟燭在供桌兩端搖曳着昏黃的火苗,將牆上新掛的何奇那張穿着高中校服的遺照映照得忽明忽暗。照片裏的少年眼神清澈,帶着一絲靦腆的笑意,與此刻躺在屋子中央、覆蓋着白布的冰冷軀體形成了殘酷的對比。空氣中彌漫着香燭燃燒的嗆人煙氣和一種冰冷的、屬於死亡的沉寂。

何奇就躺在堂屋中央的門板上,身下鋪着薄薄的稻草,身上蓋着那床刺眼的白布。他的臉被仔細擦拭過,嘴角那抹暗紅已經不見,露出原本清秀卻毫無血色的輪廓。嘴唇微微發紫,眼瞼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兩道小小的陰影,安靜得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場過於深沉的睡眠。然而那皮膚的冰冷和僵硬,無聲地宣告着生命的徹底消逝。

何父像一尊石雕,坐在角落裏的小板凳上,低着頭,手裏捏着一支熄滅的煙卷,煙絲已經被他無意識地捻成了碎末。何母的哭聲已經嘶啞,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壓抑的抽泣,她靠在鄰居大嬸的懷裏,眼睛腫得像核桃,眼神空洞地望着兒子的遺體,仿佛靈魂也跟着去了。

夜,深得如同墨染。前來吊唁和幫忙守靈的鄉親們漸漸散去,只留下幾個親近的本家叔伯和何家父母。堂屋裏只剩下燭火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以及屋外偶爾傳來的幾聲淒厲的野貓叫,更添幾分淒涼。陰歷七月,正是民間所謂的“鬼月”,空氣中似乎都飄蕩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寒氣息,讓守靈的人即使穿着單衣,也覺得脊背發涼。

負責料理後事的是鎮上的老周頭。老周頭五十多歲,幹瘦精悍,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銳利得像鷹。他是鎮上唯一的殯葬師,也是祖傳的仵作,見過太多生死,早已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他沉默地檢查了何奇的遺體,動作麻利而專業。他注意到何奇後腦那個被岩石棱角磕出的、已經凝結發暗的傷口,又翻開他的眼皮仔細看了看擴散的瞳孔,最後輕輕按壓了一下冰冷僵硬的肢體關節。

“沒得救了。”老周頭的聲音平板無波,像是在陳述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對着旁邊憂心忡忡的王伯和何家一個堂叔說,“毒性太烈,加上後腦這一下磕得也不輕。身子都硬了,按老規矩,停靈七日,第七日一早入土爲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何奇異常蒼白的臉,“這娃兒……走得不安詳,怨氣有點重。夜裏守靈的人,精神點。”

這話讓本就陰森的氛圍更添了幾分寒意。守靈的堂叔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衣服,緊張地看了一眼門板上那具被白布覆蓋的軀體。

時間在沉重的悲傷和壓抑的寂靜中緩慢流淌。第三日,第四日……何奇的遺體在門板上靜靜地躺着,沒有任何變化。皮膚的冰冷和僵硬依舊,死亡的氣息牢牢盤踞在這小小的堂屋裏。何父何母的悲傷在日復一日的煎熬中似乎變得有些麻木,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機械的動作。

到了第六日深夜。守靈的是何奇的一個遠房堂哥,早已支撐不住,歪在牆角的長凳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燭台上的白蠟燭已經燒下去大半,燭淚堆積,像凝固的白色眼淚。燭火跳動得厲害,忽明忽暗,將屋子裏的人影和物件的影子拉扯得扭曲變形,在牆壁上張牙舞爪。

就在這死寂的午夜時分。

覆蓋在何奇身上的白布,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風吹的。風根本吹不進這門窗緊閉的堂屋。

那一下微動,如同平靜水面投入了一顆極小的石子,蕩開一圈幾乎看不見的漣漪。緊接着,何奇被白布覆蓋的胸膛部位,似乎極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非常非常輕微,輕微到即使是睜大眼睛盯着看,也可能以爲是燭光晃動造成的錯覺。

然而,角落裏假寐的老周頭,那雙半闔的眼睛卻猛地睜開了!鷹隼般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門板上的白布。他常年與死亡打交道,對屍體上任何一絲不屬於死亡的細微變化都異常敏感。剛才那一下,絕不是錯覺!

他悄無聲息地站起身,像一只蓄勢待發的貓,沒有驚動打瞌睡的堂哥,一步步極其緩慢地靠近門板。他的呼吸放得很輕,銳利的眼神死死盯住何奇胸口的位置。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老周頭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連日疲憊產生了幻覺時——

呼……吸……

又是一次!比剛才更清晰一點!白布在何奇的胸口處,明顯地、帶着生命節奏地,向上微微隆起,又緩緩落下!雖然微弱,但那確確實實是呼吸的起伏!

老周頭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沖上了頭頂!他見過死人復活嗎?沒有!他聽祖輩講過“假死”的傳說,但從未親眼目睹!他猛地伸出手,指尖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探向何奇白布下露出的脖頸一側。

冰冷!依舊是刺骨的冰冷!皮膚的觸感也依舊是僵硬的!

可是……那呼吸的起伏是怎麼回事?老周頭的心跳如擂鼓,他不信邪地再次將手指用力按在頸動脈的位置。冰冷僵硬的皮膚下,一片死寂,沒有任何搏動的跡象。

就在這時,何奇覆蓋在白布下的左手,幾根手指極其細微地、痙攣般地抽動了一下!

老周頭像是被蠍子蟄了,猛地縮回手,後退半步,撞在身後的供桌上,震得燭台一陣搖晃。這動靜終於驚醒了打瞌睡的堂哥。

“周、周叔?咋了?”堂哥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問。

老周頭沒有回答,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布滿血絲,死死地盯着白布下何奇的臉。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混雜着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藏的恐懼。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堂哥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屋裏陰冷的氣息似乎更重了,蠟燭的火苗瘋狂地跳動起來,光影在牆壁上劇烈地扭曲變幻,發出“噗噗”的聲響,仿佛隨時會熄滅。

“周叔……他……他……”堂哥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老周頭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步上前,帶着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伸手掀開了蓋在何奇臉上的白布!

燭光下,何奇的臉蒼白依舊,嘴唇烏紫。但就在白布掀開的刹那,他那緊閉了六天六夜的眼瞼,睫毛劇烈地顫動起來!緊接着,在堂哥驚恐的抽氣聲和老周頭屏息的注視下,何奇的眼皮,極其艱難地、如同有千斤重負般,緩緩地,向上掀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裏,露出的卻不是活人的眼瞳!

那雙眼珠渾濁、空洞,沒有任何焦距,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白色的翳,茫然地對着黑漆漆的屋頂。沒有光,沒有神采,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嗬……”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舊風箱漏氣般的聲音,從何奇烏紫的嘴唇間逸出。這聲音在死寂的靈堂裏響起,卻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堂哥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手腳並用地向後爬去,牙齒咯咯作響,指着門板語無倫次:“鬼……鬼啊!詐屍了!周叔!詐屍了!”

老周頭卻像沒聽見他的尖叫,他死死盯着何奇那雙睜開的、空洞無神的眼睛,又猛地看向他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再探向他冰冷僵硬毫無脈搏的脖頸。這矛盾的、完全違背常理的景象讓這個見慣了死亡的老殯葬師也感到一陣眩暈和來自靈魂深處的寒意。這不是活,也不是死!這到底是什麼?!

就在這時,何奇那空洞的、毫無焦距的眼睛,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灰白色的眼球,以一種僵硬而詭異的姿態,轉向了老周頭所在的方向。

老周頭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結了他的脊椎!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上了供桌。

供桌上,兩支白蠟燭的火苗在這一刻驟然竄高,發出“噼啪”一聲爆響!隨即,火苗的顏色竟從溫暖的昏黃,瞬間轉變成一種幽幽的、令人心悸的慘綠!

慘綠的光映照着何奇毫無血色的臉,映照着他那雙空洞轉向老周頭的、灰白色的眼睛。他那微微張開的烏紫嘴唇,似乎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仿佛想說什麼,卻只發出一點微弱的氣流聲。

燭火搖曳,綠光森森,將老周頭那張布滿震驚與駭然的臉龐也映得一片慘綠。堂屋角落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無聲地蔓延,貪婪地吞噬着那慘綠光芒的邊緣。供桌上何奇的遺照在綠光中顯得格外陰森,照片裏少年靦腆的笑容此刻看來竟像是凝固在嘴角的一抹詭異嘲諷。屋外,一陣突如其來的陰風嗚咽着卷過緊閉的門窗縫隙,發出如同嗚咽般的尖嘯,仿佛無數看不見的東西正在黑暗中窺視着屋內這驚悚的一幕。

何奇那灰白色的眼球,在慘綠燭光的映襯下,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動着,最終定格在老周頭煞白的臉上。那雙眼睛深處,似乎有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細小光點,在渾濁的灰白之下,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快得幾乎讓人以爲是錯覺。

緊接着,何奇微微張開的嘴唇,又一次極其輕微地翕動起來。這一次,不再是無聲的氣流。一個破碎的、氣若遊絲、卻又無比清晰的音節,如同冰錐般刺破了靈堂裏死寂的空氣,鑽進老周頭嗡嗡作響的耳朵裏: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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