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色濃稠如墨,星月無光。後山古獸林禁地的邊緣,死寂得令人心慌。腐朽、狂躁的氣息比上次來時更加濃鬱,仿佛無數沉睡的凶物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知歐伏在一叢扭曲的暗紅色灌木之後,粗布衣衫與陰影融爲一體。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那是長期痛苦修煉和巨大消耗的結果,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着幽暗的火焰。他緊緊握着胸口的混沌石碎片吊墜,那微弱的溫熱感,是他此刻唯一的方向指引和心靈支柱。

上一次的驚魂猶在眼前,斷爪的小團子,受傷的福生和黑龍,雲舒嘴角的血跡……這些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灼燙着他的神經。恐懼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決絕。

“必須進去……”他無聲地對自己說。演武場的屈辱,同伴的傷,自己如同累贅般的無力感……這一切,唯有力量才能改變!禁地深處那磅礴的混沌源,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雜着血腥與腐朽的空氣刺激得他肺部生疼。他將身體壓得更低,如同最謹慎的狸貓,借着嶙峋怪石和扭曲古木的陰影,開始向禁地深處潛行。每一步都輕如鴻毛,落地無聲,每一次呼吸都壓抑到極致。這是他在山野中與猛獸搏殺練就的本能。

然而,古獸林的凶險遠超凡人山野。

剛深入不到百丈,一陣無聲的、冰冷刺骨的“風”毫無征兆地刮過!那不是真正的風,而是空間法則不穩定形成的細微裂縫!它們如同無形的刀刃,悄無聲息地切割而來!

嗤啦!

知歐只覺左肩一涼,緊接着是鑽心的劇痛!粗布衣衫連同皮肉,被割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血瞬間涌出!

“呃!”他悶哼一聲,牙關緊咬,身體瞬間繃緊,死死貼在冰冷的岩石縫隙裏,不敢有絲毫動作。冷汗瞬間浸透後背。剛才若非他常年與危險打交道練就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偏了偏身體,那一“刀”足以將他整條手臂卸下!

空間裂縫!比上次小團子擋下的那道更加隱蔽,更加致命!

他屏住呼吸,忍受着肩頭的劇痛,混沌之力艱難地運轉,試圖愈合傷口,但速度極其緩慢,鮮血依舊汩汩流出,滴落在腳下粘膩的泥土上,散發出淡淡的血腥氣。這氣味在死寂的禁地裏,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嘶嘶……

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兩點幽綠色的光芒,如同鬼火,在濃霧中亮起,冰冷地鎖定了血腥氣傳來的方向!

一頭形似蜥蜴、卻長着三只眼睛、渾身覆蓋着暗綠色鱗甲、散發着腐臭氣息的妖獸,從陰影中緩緩爬出!它個頭不大,但氣息陰冷而凶戾,長長的舌頭分叉,滴落着腥臭的涎液,三只眼睛貪婪地盯着知歐藏身的石縫!

毒涎腐蜥!一種依靠吞噬腐屍和活物血肉、帶有劇毒的低階妖獸!在禁地外圍,也是致命的獵手!

知歐的心沉到了谷底。血腥味引來了麻煩!他此刻重傷在身,體內混沌本源微弱,面對這頭速度極快、爪牙帶毒的畜生,勝算渺茫!逃?在遍布空間裂縫的復雜地形下,速度未必快得過這地頭蛇!

毒涎腐蜥顯然將知歐當成了唾手可得的獵物。它沒有急於進攻,而是繞着石縫緩緩爬行,三只眼睛閃爍着狡詐和殘忍的光芒,似乎在尋找最佳的撲擊角度,口中發出低沉的威脅嘶鳴。

冷汗順着知歐的鬢角滑落,混合着肩頭的鮮血。劇痛、失血帶來的眩暈感、死亡的冰冷威脅……如同潮水般沖擊着他的意志。體內那絲混沌本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瀕死的危機,不安地躁動起來,對周圍混亂能量的“渴望”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就在毒涎腐蜥終於失去耐心,後肢猛地蹬地,化作一道腥風撲向石縫的刹那!

知歐眼中凶光爆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沒有後退,反而將身體猛地向前一竄!不是迎向腐蜥的血盆大口,而是撲向旁邊一處能量波動異常紊亂、地面布滿細小空間裂縫的區域!

這完全是搏命的打法!將自己主動送入更危險的境地!

腐蜥顯然沒料到獵物會主動沖向“死地”,撲擊的動作出現了一絲遲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知歐左手死死握着混沌石碎片吊墜,將體內那絲躁動的混沌本源之力,連同自己對死亡的恐懼、對力量的渴望、對眼前這畜生的滔天恨意,全部灌注其中!

“給我吸!!!”他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

嗡——!

胸口的混沌石碎片,驟然爆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幽光!一股比之前引動時強大數倍、帶着原始吞噬意志的混沌引力場猛地擴散開來!

目標,並非撲來的腐蜥,而是那處布滿空間裂縫、能量狂暴紊亂的區域!

轟——!

如同在滾油中滴入冷水!那片區域的混亂能量——破碎的空間之力、地底滲透的濁氣、甚至空氣中彌漫的煞氣——瞬間被引爆!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失控的龍卷,席卷而出!無數細小的空間裂縫被拉扯、扭曲、放大!

“嘶——嘎!!!”

撲到半空的毒涎腐蜥首當其沖!它那堅韌的鱗甲在混亂的空間碎片和狂暴能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身體瞬間被切割、撕裂、絞碎!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沒能發出,就化作了一蓬混合着骨渣和綠色毒血的腥臭血霧!

恐怖的混亂風暴餘勢不減,狠狠撞在知歐身上!

“噗——!”

知歐如遭重錘轟擊,鮮血狂噴!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後方一株暗紅色的巨樹上!五髒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全身骨頭不知斷了多少根!比之前修煉時吸收混亂因子痛苦百倍!

但他體內那片混沌泥沼,卻在狂暴混亂能量涌入的瞬間,徹底沸騰了!如同幹涸億萬年的沙漠遇到了滔天洪水!核心那絲混沌本源瘋狂旋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吞噬之力!它不再是被動吸收,而是主動張開巨口,貪婪地吞噬着沖入體內的狂暴能量!

碾碎!分解!同化!

劇痛幾乎將知歐的意識撕裂,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強迫自己清醒!引導!必須引導!否則不等混沌本源壯大,自己就先被撐爆了!

他強忍着非人的折磨,將意念集中在混沌泥沼上,如同駕馭着一艘在驚濤駭浪中即將解體的破船,艱難地操控着吞噬的方向!

雜質被狂暴地排出體外,化作更加濃鬱的黑氣,混雜着他噴出的鮮血。而最核心的一縷縷精純混沌本源,則被那核心力量瘋狂吸納!

痛!無邊無際、深入骨髓靈魂的痛!

但隨之而來的,是力量的瘋狂滋長!

那絲混沌本源,如同吹氣般急速壯大!從發絲般微弱,迅速膨脹到指頭粗細!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渾濁、帶着湮滅與創生氣息的力量,開始在他殘破的經脈中奔騰咆哮!所過之處,那些被狂暴能量撕裂的傷口,竟在劇烈的痛苦中,以一種更加蠻橫的方式被強行粘合、加固!

雖然依舊殘破不堪,但這股力量,真實不虛!

“咳咳……”知歐掙扎着從樹下爬起,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出的惡鬼。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眼中卻燃燒着近乎瘋狂的火焰。他低頭看向胸口,那塊混沌石碎片的光芒已經黯淡,表面甚至多了一道細微的裂痕。剛才強行引動禁地混亂風暴,對它也是巨大的負擔。

但值了!

他清晰地感覺到,體內奔騰的混沌之力,比之前強大了何止十倍!雖然代價慘重,身體瀕臨崩潰,但他終於……擁有了第一縷屬於自己的力量!一縷源自混沌、霸道絕倫的力量!

他不敢停留,此地爆發的能量風暴必然會引起更深處的注意。他拖着殘破的身軀,強忍着劇痛,循着混沌石碎片傳來的、比之前清晰了數倍的溫熱指引,踉蹌着向禁地更深處沖去。

越往深處,環境越是詭異恐怖。扭曲的植物散發着熒光,空氣中飄蕩着色彩斑斕、卻蘊含劇毒的瘴氣,地面不時裂開漆黑的縫隙,噴吐出灼熱的地火。空間更加脆弱,扭曲的光影如同破碎的鏡子,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卷入未知的次元。

知歐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他調動起剛剛壯大的混沌之力護住心脈和要害,同時將感知提升到極限,利用混沌體對混亂能量的天然親和,提前規避那些最致命的陷阱。混沌石碎片的指引越來越熱,越來越清晰。

終於,在穿過一片彌漫着濃重血腥味、白骨累累的荒蕪峽谷後,他抵達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漆黑洞窟。洞窟口怪石嶙峋,如同巨獸張開的獠牙。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蒼茫、磅礴到令靈魂顫栗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汐,一波波地從洞窟深處涌出!那氣息精純無比,帶着萬物起源的奧秘,卻又蘊含着足以毀滅一切的狂暴!

正是混沌本源的氣息!比碎片吊墜濃鬱了千百倍!

洞窟口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巨大、猙獰的骸骨,有些骸骨上還殘留着恐怖的爪痕和齒印,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威壓。顯然,這裏是某個極其可怕存在的巢穴!

“吼……咕嚕……”

低沉的、如同悶雷滾動般的呼吸聲,從漆黑的洞窟深處傳來。每一次呼吸,都引得周圍的混亂能量隨之潮汐般漲落,空間微微扭曲!僅僅是這呼吸聲,就蘊含着恐怖的力量,震得知歐氣血翻騰,剛剛穩固一點的傷勢又有崩裂的跡象!

守護獸!那塊巨大混沌石,必然有強大的凶物守護!

知歐的心跳幾乎停止。他藏身在一塊巨石的陰影裏,屏住呼吸,連混沌之力都收斂到極致。他死死盯着那如同深淵巨口的洞窟,額角冷汗涔涔。

怎麼辦?硬闖?那是找死!剛才那頭毒涎腐蜥都差點要了他的命,更遑論這洞窟深處的恐怖存在!

放棄?絕無可能!混沌石就在眼前,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混沌石碎片吊墜在胸口微微發燙,與洞窟深處的本源產生着微弱的共鳴。他嚐試着,極其小心地,將體內壯大了許多的混沌之力,分出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息,如同最纖細的蛛絲,探向那洞窟深處磅礴的混沌本源。

沒有攻擊,沒有掠奪,只有一種卑微的、同源的呼喚與……臣服!

嗡……

洞窟深處,那恐怖的呼吸聲似乎頓了一下。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凝練的意志掃過洞口,帶着審視與……一絲疑惑?它似乎感應到了那微弱卻精純的同源氣息。

有效!

知歐心中狂喜!他不敢有絲毫異動,維持着那絲卑微的共鳴。同時,他仔細觀察着洞窟口的骸骨分布和環境。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洞窟口側上方,一處被巨大鍾乳石半遮掩的、狹窄的裂縫!

那裂縫僅容一人側身通過,而且位置刁鑽,距離守護獸所在的深處似乎有一定距離,或許……是唯一的生路!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長。洞窟深處的呼吸聲恢復了平穩的節奏,那股恐怖的意志也似乎收回了。

就是現在!

知歐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猶豫,將體內所有的混沌之力瞬間爆發!不是攻擊,而是全部用於強化自身速度和隱匿!他如同一道沒有實體的灰影,借着洞窟口混亂能量潮汐的掩護,朝着那條狹窄裂縫,亡命般電射而去!速度快到了他目前的極致!

呼——!

就在他身體即將沒入裂縫的刹那!洞窟深處,那恐怖的呼吸聲陡然變成了驚怒的咆哮!一股毀天滅地的威壓如同海嘯般席卷而出!顯然,守護獸察覺了這卑微螻蟻的意圖!

轟隆!!!

一只覆蓋着漆黑鱗片、大如屋宇、纏繞着實質般混亂能量的恐怖巨爪,帶着撕裂空間的厲嘯,從洞窟深處猛然探出!狠狠抓向知歐消失的裂縫位置!

岩石崩碎!煙塵彌漫!整個洞窟都在這一爪之下劇烈震顫!

裂縫入口處,那半遮的鍾乳石被瞬間拍成齏粉!狂暴的爪風餘波狠狠掃在堪堪擠進裂縫的知歐背上!

“噗——!”知歐再次狂噴鮮血,感覺整個後背的骨頭都要碎了!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昏厥!

但他憑借着一股頑強的意志,死死抓住裂縫內壁凸起的岩石,借着那一爪的沖擊力,反而更加深入了狹窄的裂縫之中!他甚至能聞到身後那巨爪上散發的、令人作嘔的腥氣和毀滅氣息!

他不敢回頭,也無力回頭,只能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在狹窄崎嶇、布滿鋒利石棱的裂縫中,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行!身後,是守護獸驚天動地的憤怒咆哮和洞窟崩塌般的巨響!

不知爬了多久,身後的咆哮聲漸漸被岩石隔斷。裂縫深處,那磅礴的混沌本源氣息卻越來越濃鬱,幾乎化爲實質!

終於,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並不算大的天然石室出現在眼前。石室中央,懸浮着一塊拳頭大小、通體渾圓、呈現出一種深邃到無法形容的灰色的石頭。它沒有光芒,卻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一股古老、蒼茫、孕育萬物又終結萬物的本源氣息,從中彌漫開來,充斥着整個石室!

混沌石!真正的混沌石!

知歐癱倒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渾身浴血,氣若遊絲,身體殘破得如同摔碎的瓷娃娃。但他的眼睛,卻死死盯着那塊懸浮的混沌石,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貪婪的光芒!

他掙扎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那塊混沌石,緩緩伸出了染血的手……

與此同時,第三峰。

雲舒猛地從靜修中驚醒!她清冷的容顏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就在剛才,她元靈體對天地靈氣的超強感應,捕捉到了一股極其遙遠、卻又異常清晰的、源自後山禁地深處的、狂暴而熟悉的混亂能量爆發!其中,還夾雜着一絲微弱卻讓她靈魂悸動的……混沌氣息!

“是他!”雲舒霍然起身,月白長裙無風自動,“他去了禁地深處!”

她瞬間沖出靜室,臉色冰寒如霜。肩頭,包扎着的小團子也豎起了耳朵,深紫色的貓瞳望向禁地方向,發出焦躁不安的低嗚。

“福生!黑龍!”雲舒清冷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急促,響徹第三峰,“隨我去禁地!快!”

沉睡的第三峰,瞬間被一股緊張肅殺的氣氛籠罩。潛龍入淵引發的波瀾,終於開始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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