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缺一頭扎進那散發着陳年黴味的被子裏,試圖用物理隔絕大法屏蔽掉腦海中的魔音。
找貓?
開什麼國際玩笑。
在他的人生規劃藍圖裏,自己的溫飽問題都得給“躺平”二字讓路,哪有閒工夫去操心一只畜生的死活。
“不去,說不去就不去。”他把腦袋埋得更深,聲音悶得像在水裏,透着一股“我就爛”的決絕。
【宿主,請勿消極怠工,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系統的機械音不帶一絲波瀾,【友情提示:本系統的隨機懲罰庫,經大數據嚴密分析,有99.7%的概率能精準引爆宿主的社會性死亡體驗。】
林缺不爲所動,甚至翻了個身,用屁股對着空氣。
社死?
他一個連班都不想上的廢人,臉皮這東西,早就按斤賣了。
【懲罰機制模擬啓動……】
【方案一:在縣衙門口,伴隨BGM,當衆表演一段極樂淨土。】
【方案二:對你的頂頭上司,新任捕頭張烈,進行一次時長不少於六十秒的壁咚深情告白,需包含“你好騷啊”等指定台詞。】
【方案三……】
“停!”
林缺“垂死病中驚坐起”,猛地從被窩裏彈射起來。
一個高清畫面在他腦中自動生成、循環播放:
自己將滿臉橫肉的張烈“咚”在牆上,一手撐牆,一手輕佻地勾起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眼神迷離,用最磁性的嗓音顫抖着說:“張頭兒,你……你好騷啊……”
“嘔——!”
一股強烈的生理不適感從胃裏直沖天靈蓋,林缺打了個激靈,臉色煞白。
“別說了!別說了!”他對着空氣連連擺手,一副被玩壞了的表情,“我去!我現在就去!還不行嗎!”
跟那種突破物種隔離的社死比起來,找只貓簡直就是一項崇高而偉大的事業。
【明智的選擇,宿主。】
【任務已接取:神捕的第一案】
【任務獎勵:內卷積分+20,解鎖【屬性面板】功能。】
林缺咬着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算、你、狠。”
他罵罵咧咧地爬下床,利索地套上那身洗得微微發白的捕快服,將佩刀“哐當”一聲掛在胯上,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十兩銀子貼身塞進最隱秘的夾層裏——這可是他未來的躺平基金,一文都不能少。
做完這一切,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迎着有些刺眼的陽光,認命般地朝着城西李大戶家走去。
一路上,他嘴裏念念有詞,給自己做着最後的心理建設。
“最後億次,這絕對是最後億次了。”
“幹完這票,拿到積分,老子就提交辭職報告!”
“到時候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看這破系統上哪兒發布跨省追捕任務去!”
李大戶家在城西最顯眼的地段,一座闊氣的朱漆大院,門口兩個半人高的石獅子雕得齜牙咧嘴,威風凜凜。
林缺還沒進門,就聽見院裏傳來一陣高分貝的叫嚷。
“還沒找到嗎?養你們這群捕快是吃幹飯的?!一群廢物!”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劃破了午後的寧靜,“我家富貴要是少了一根毛,我扒了你們的皮!”
林缺無聲地嘆了口氣,硬着頭皮邁進院子。
院裏站着好幾個人。一個身穿綾羅綢緞、挺着油膩肚腩的中年男人,正是李大戶本尊;他身旁,一個滿頭珠翠、身材臃腫的婦人,正雙手叉腰,指着兩名同僚的鼻子破口大罵。
那兩名捕快裏,赫然就有林缺那位“卷王”同事,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看見林缺晃晃悠悠地走進來,眉頭瞬間擰成一個疙瘩,眼神裏的鄙夷不加任何掩飾。
“林缺?你來添什麼亂?這兒的案子有我們就夠了,趕緊滾蛋。”
李大戶也斜睨了他一眼,見他這副無精打采、吊兒郎當的模樣,嫌惡地揮了揮手,像在驅趕蒼蠅。
“去去去,別在這兒礙眼。趕緊再去牆外頭找找!我說了,富貴肯定是貪玩,從哪個犄角旮旯溜出去了!”
林缺壓根沒理會這幾只嗡嗡叫的蒼蠅。
他環顧四周,這院子確實氣派,假山流水,花草繁茂,一看就是狗大戶的品味。
“李夫人,”林缺開口,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讓那尖利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你家富貴,什麼品種?什麼顏色?有什麼特征?”
李夫人愣了一下,這才正眼上下打量着林缺,沒好氣地答道:“是西域來的貢品,渾身雪白,沒一根雜毛!一雙眼珠子跟藍寶石似的,金貴着呢!”
“哦。”林缺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他沒有像王二麻子那樣急着去盤問下人,也沒有去翻牆外的草叢。
他緩緩地蹲了下來。
這個舉動讓所有人都看愣了。
王二麻子抱着刀,嗤笑一聲:“怎麼,林缺,你這是打算在地上刨個坑把自己埋了?還是想給李員外磕一個?”
林缺充耳不聞。
他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仿佛前世看過的那些刑偵劇裏的法醫附體,視線貼着地面,一寸一寸地掃過。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院子西北角的牆根下。
那裏有一叢開得正豔的薔薇,花叢下的泥土,比別處要溼潤一些。
他撥開帶刺的花叢,湊了過去。
王二麻子看笑話似的抱着刀:“林缺,你不會是想說,貓從這兒鑽出去了吧?這下面連個狗洞都沒有。”
林缺依舊沒有回答。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泥土表面,感受着那細微的觸感。
泥土上,有幾道極淺、幾乎無法察覺的拖拽痕跡。
這種痕跡很亂,絕不是貓爪子刨出來的,更像是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人從這裏強行拖拽而過。
他的指尖又捻起幾根粘在薔薇花刺上的毛發。
毛發是黑色的。
短,且硬,帶着一股野獸的粗糲感。
他將毛發湊到鼻尖,一股極淡的、非同尋常的腥氣鑽入鼻腔。不是貓尿的騷,而是一種……更原始的、帶着血與土的氣味。
“不對。”林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神情淡然。
“什麼不對?”李大戶不耐煩地催促道。
“貓,不是自己跑掉的。”林缺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王二麻子當場就笑了:“不是自己跑掉的,難道還是長腿飛了?誰會閒得蛋疼來偷一只貓?”
“是被拖走的。”林缺指着那片薔薇花叢,“這裏有清晰的拖拽痕跡,還有不屬於你家‘富貴’的黑色毛發。”
他轉頭看向李大戶,目光銳利:“你家貓是純白的,對吧?”
李大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臉上的不耐煩,悄然轉爲一絲驚疑。
王二麻子也湊過去扒拉了半天,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他查了半天,問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貓自己跑了。結果這個縣衙裏公認的頭號廢物,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就直接推翻了他的所有結論?
“故弄玄虛!”王二麻子嘴硬道,“就算有拖拽痕跡,也可能是下人拖麻袋留下的!”
“下人會把麻袋往花叢裏拖?”林缺淡淡反問一句,噎得他啞口無言。
林缺不再理會他,而是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獵犬,順着那幾乎看不見的痕跡,開始在院子裏緩緩移動。
他的腳步很慢,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地面三尺。
那痕跡斷斷續續,穿過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繞過一座嶙峋的假山。
李大戶夫婦和王二麻子,竟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他們看着林缺時而蹲下,時而站起,專注的神情,與他平日裏那個無精打采、隨時可能癱倒在地的鹹魚形象判若兩人。
終於,林缺在院子後方一口廢棄的古井旁停下了腳步。
井口被幾塊腐朽的木板虛掩着,周圍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
所有的痕跡,都在這裏徹底消失了。
“找到了。”林缺吐出三個字。
“找到了?在哪兒?”李夫人急切地追問,聲音都變了調。
林缺沒有回頭,只是用下巴指了指腳下的古井。
“在井裏。”
此言一出,滿場死寂。
王二麻子第一個跳出來反駁:“在井裏?林缺,你辦案全靠蒙的嗎?這井早就廢了,上面還蓋着板子,貓怎麼可能自己掉下去!”
“我說了,”林缺的聲音沉了下來,“它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他伸手挪開井口的一塊木板,一股陰冷潮溼的惡臭撲面而來,比之前那黑色毛發上的腥氣濃烈了百倍。
那是一種混合了腐肉、淤泥和未知穢物的氣味,熏得人幾欲作嘔。
他凝視着那片深不見底的漆黑井口,仿佛能看到井底深處,正有什麼東西在緩緩蠕動。
“它被什麼東西,拖進了這口井裏。”
王二麻子還想說什麼,卻被李大戶一把拉住。
李大戶死死地盯着林缺的背影,這個平日裏被所有人瞧不起的廢物捕快,此刻身上卻流露出一股讓他心頭發悸的專業和冷酷。
“你……你確定?”李大戶的聲音有些發顫。
林缺沒有回答。
他的鼻翼微微翕動。
在那股濃烈的腥臭之外,他仿佛還捕捉到了一絲別的氣息。
那是一種讓他汗毛倒豎的氣息,冰冷,邪異,充滿了不祥。
這井下,恐怕不只是一只失蹤的寵物貓那麼簡單。
這個案子,這貓膩,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