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過後，山裏的映山紅漫成一片火海。啵啵坐在門檻上曬太陽，手裏攥着大壯昨天摘來的野草莓，指尖被汁液染成淡紅色。他的咳嗽好了些，臉頰也添了點血色，只是稍微動一動，後腰還是會隱隱作痛 —— 那是上個月大壯把他按在門板上時留下的淤青，至今沒褪幹淨。
“在看什麼？” 大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着剛劈完柴的粗氣。他把一捆鬆枝靠在牆根，高大的影子將啵啵整個罩住。
啵啵慌忙收回望向山路的目光，把草莓往身後藏。“沒什麼。” 他的指尖還殘留着陽光的溫度，卻在男人靠近時泛起涼意。
大壯彎腰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琥珀色的眸子裏翻涌着熟悉的偏執，“又在想走？” 他的拇指摩挲着啵啵下唇那道淺淺的疤痕 —— 那是某次爭執時被牙齒咬破的。
啵啵別開臉，睫毛顫抖着，“我就是想曬曬太陽。”
男人突然低笑一聲，粗糙的手掌撫過他後頸的碎發。“聽話，” 他的聲音裏帶着不容置喙的強硬，“等過了梅雨季節，我帶你去山那邊看瀑布。”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奢侈的許諾，像哄孩子似的。
啵啵沒說話，只是把臉埋進膝蓋。他知道這承諾有多虛假，就像大壯每次說 “不弄疼你” 一樣。但他已經懶得反抗了，虛弱的身體連咳嗽都費勁，更別說對抗這座山一樣的男人。
變故發生在午後。啵啵正趴在窗台上看大壯編竹筐，忽然聽見村口傳來陌生的呼喊聲。那聲音穿透層層疊疊的竹林，像一把鋒利的刀劃破了山村的寧靜。
“啵啵！啵啵你在嗎？”
啵啵的手指猛地攥緊窗櫺，指節泛白。這個聲音…… 他幾乎以爲是幻覺。
大壯的動作驟然停住，編到一半的竹筐滾落在地。他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寬厚的肩膀瞬間繃緊，像蓄勢待發的猛獸。
“是誰？”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危險的預兆。
啵啵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身影已經跌跌撞撞地沖進了院子。男人穿着熨帖的白襯衫，牛仔褲上沾滿泥點，金絲眼鏡後的眼睛通紅，正是他消失了半年的男朋友，陳嶼。
“啵啵！” 陳嶼看到窗台上的人，聲音都在發抖。他沖過來想抓住啵啵的手，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開。
大壯像座鐵塔般擋在兩人中間，靛藍褂子下的肌肉賁張。“你是誰？”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和平時那副憨厚模樣判若兩人。
陳嶼被推得踉蹌後退，眼鏡滑到鼻尖。他看清大壯的模樣，又瞥見啵啵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紅痕，臉色瞬間慘白。“你對他做了什麼？” 他的聲音發顫，卻還是挺直了脊背，“我是他男朋友，我要帶他走。”
“男朋友？” 大壯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整齊的白牙，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他現在是我的人。”
啵啵縮在窗台上，看着眼前劍拔弩張的兩人，心髒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陳嶼的出現像一道強光，照亮了他被囚禁的真相，也讓他想起那些被中藥味淹沒的過往 —— 陳嶼會在他咳得喘不過氣時輕輕拍他的背，會把藥片碾成粉混在蜂蜜水裏，會抱着他說 “我們去瑞士養病好不好”。
“啵啵，跟我走。” 陳嶼試圖繞過大壯靠近窗台，卻被男人一腳踹在膝蓋窩。他悶哼一聲跪倒在地，眼鏡摔在地上裂成蛛網。
“大壯！” 啵啵終於尖叫出聲，掙扎着想從窗台上跳下來，卻被大壯反手按住肩膀。男人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節幾乎要嵌進他單薄的肩胛骨裏。
“別動。” 大壯的聲音貼着他的耳朵，帶着滾燙的氣息和濃烈的威脅，“你要是敢跟他走，我就打斷他的腿。”
啵啵的身體瞬間僵住。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陳嶼，對方正掙扎着抬頭，鏡片後的眼睛裏滿是震驚和心疼。那眼神像針一樣扎進他的心裏，讓他想起自己剛被大壯帶到這裏時，也是這樣無助地看着男人鎖上門。
“我不走。” 啵啵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卻異常清晰，“你走吧，陳嶼。”
陳嶼愣住了，像是沒聽清他的話。“啵啵你說什麼？” 他扶着膝蓋站起來，腿還在打顫，“你是不是被他威脅了？別怕，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大壯一拳砸在臉上。
悶響過後，陳嶼踉蹌着後退幾步，嘴角淌下血來。大壯還要上前，卻被啵啵死死抱住胳膊。“別打了！” 啵啵哭喊着，指甲幾乎要掐進男人結實的肌肉裏，“他是我…… 他是我以前認識的人，讓他走就好。”
大壯低頭看着懷裏瑟瑟發抖的人，又看了看捂着嘴的陳嶼，眼底的戾氣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陰鷙取代。他突然笑了，反手將啵啵抱起來扛在肩上，任憑他怎麼掙扎都不鬆手。
“你看，” 他對陳嶼揚了揚下巴，聲音裏帶着炫耀般的殘忍，“他現在只向着我。”
啵啵被扔進炕裏時，後腰的舊傷又開始作痛。他掙扎着想爬起來，卻被大壯按住腳踝拖回來。男人粗糙的手掌撕開他的衣襟，冰涼的空氣讓他忍不住發抖。
“大壯，不要……” 他的聲音裏帶着哀求，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求你了……”
“他剛才叫你跟他走。” 大壯的聲音低沉，手指粗暴地摩挲着他胸前的皮膚，那裏還留着前幾天被啃咬的痕跡，“你是不是很想走？”
啵啵拼命搖頭，卻被男人捏住下巴強迫抬頭。“看着我。” 大壯的眼睛像淬了火的琥珀，亮得嚇人，“說你不想走，說你只想待在我身邊。”
窗外傳來陳嶼的呼喊聲，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竹林深處。啵啵的心像被剜掉一塊，疼得喘不過氣。他看着大壯近在咫尺的臉，突然明白了 —— 這個男人從來不是什麼憨厚的山裏人，他是盤踞在這深山裏的野獸，一旦咬住獵物，就絕不會鬆口。
“我不走……” 啵啵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眼淚滴在男人的手背上，滾燙的，“我待在你身邊……”
大壯的動作突然溫柔下來。他俯下身，用額頭抵着啵啵的額頭，呼吸灼熱。“這就對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滿足的喟嘆，手指輕輕拂去啵啵臉上的淚痕，“外面的人靠不住，只有我會對你好。”
他開始吻啵啵，從額頭到眼瞼，再到顫抖的唇瓣。這一次沒有粗暴的占有，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卻讓啵啵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絕望。
夜幕降臨時，大壯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他手裏拿着一串野薔薇，花瓣上沾着新鮮的泥土。他把花插進窗台上的空藥瓶裏，轉身坐在炕邊，笨拙地給啵啵掖好被角。
“他不會再來了。” 大壯突然開口，聲音悶悶的，“我把山路的木橋拆了。”
啵啵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男人寬闊的背影。他知道那座木橋是通往山外的唯一捷徑，拆了它，就意味着徹底與世隔絕。
“你瘋了……” 他的聲音裏帶着顫抖。
大壯轉過頭，琥珀色的眸子裏映着油燈昏黃的光。“這樣你就不會走了。” 他說得理所當然，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們會一直在這裏，很好的。”
啵啵看着他認真的臉，突然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來。他終於明白，自己永遠也逃不出這座山了。陳嶼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短暫的漣漪後，很快就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夜深了，大壯睡得很沉，呼吸均勻地噴在他的頸窩。啵啵睜着眼睛看着窗外，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藥瓶裏的野薔薇在夜裏悄悄綻放，散發出甜膩的香氣，像一個溫柔的陷阱。
他輕輕抬起手，觸摸着大壯結實的臂膀。這個男人給了他疼痛，也給了他在這深山中活下去的依靠。或許就像他說的，外面的世界真的靠不住，或許這樣扭曲的羈絆，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歸宿。
只是在某個瞬間，他仿佛又聽到了陳嶼的呼喊聲，穿透層層疊疊的竹林，帶着山外的風，輕輕落在他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