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炙烤着黃土高原,張家村的土路上蒸騰着熱浪。十六歲的張鵬背着竹筐,赤腳走在滾燙的土路上,腳底板早已磨出一層厚繭,對地面的高溫渾然不覺。
"鵬娃子!又去給你爹送飯?"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納涼的老漢招呼道。
"是啊,三爺爺。"張鵬擦了擦額頭的汗,露出一個幹淨的笑容,"爹在磚廠加班,我給他送點饃和鹹菜。"
老漢們搖頭嘆氣:"老張家的三個小子,就數鵬娃子最懂事。聽說這次中考又考了全縣第一?"
張鵬靦腆地笑了笑,沒有接話,加快腳步往村外的磚廠走去。竹筐裏三個黑面饃和一小罐鹹菜隨着他的步伐輕輕晃動——那是全家人的午飯,爹吃兩個,他吃一個。
磚廠裏塵土飛揚,張鵬一眼就看到了父親張鐵柱——那個佝僂着背、正在搬磚的瘦小身影。誰能想到這個滿臉灰土的男人,是村裏有名的巧手木匠?
"爹!吃飯了!"張鵬站在磚廠門口喊道。
張鐵柱小跑過來,看到竹筐裏的食物,眉頭一皺:"怎麼才三個饃?你和你娘、弟弟們吃啥?"
"我們吃過了。"張鵬撒了個謊,把兩個饃塞給父親,"快吃吧,涼了就硬了。"
父親將信將疑,還是狼吞虎咽起來。吃到一半突然停下,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對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來了。"
張鵬接過那張紙,手指微微發抖。縣一中,整個地區最好的高中,但學費和生活費對他們家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鵬娃子,爹知道你想讀書。"張鐵柱咽下最後一口饃,聲音沙啞,"可家裏這情況...你二弟也該上初中了..."
"我明白。"張鵬把通知書折好塞回父親口袋,"我去跟王叔學修車,一個月能掙八百呢。"
正說着,磚廠老板的兒子李強騎着嶄新的自行車經過,故意在張鵬面前刹住車,揚起一陣塵土。
"喲,這不是'狀元郎'嗎?"李強譏笑道,"聽說你要去縣一中?別做夢了!你爹連磚都搬不利索,哪有錢供你上學?"
張鵬攥緊拳頭,卻感覺父親粗糙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李少爺別見怪,小孩子不懂事。"張鐵柱賠着笑臉,把張鵬拉到身後。
回家的路上,父子倆沉默不語。路過村小學時,張鵬忍不住停下腳步,透過破舊的窗戶望向裏面斑駁的黑板。
"爹,我想試試縣一中的獎學金考試。"他突然說,"要是考上了,學費全免,只要出生活費就行。"
張鐵柱看着兒子發亮的眼睛,長嘆一口氣:"行,爹再想想辦法。"
一個月後,縣一中獎學金放榜日。張鵬天沒亮就出發,走了四個小時山路趕到縣城。紅榜前人頭攢動,他擠進去,在第一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張鵬...數學特等獎學金..."他喃喃自語,眼眶突然發熱。
"你就是張鵬?"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我是縣一中教務主任陳明。你的數學卷子得了滿分,校長特批了全額獎學金,包括食宿全免。"
張鵬呆住了,耳邊嗡嗡作響,只看見陳主任的嘴一張一合:"...還給你申請了特別助學金,每月有五十元生活補助..."
回村的路上,張鵬一路狂奔,汗水與淚水混在一起。路過磚廠時,他看見父親正彎腰搬磚,那佝僂的身影在烈日下顯得那麼渺小。
"爹!我考上了!全免!"他揮舞着錄取通知書,聲音哽咽,"我可以上學了!我還要考大學!我要讓咱們全家都過上好日子!"
張鐵柱愣在原地,手中的磚塊啪嗒掉在地上。他慢慢蹲下身,肩膀劇烈抖動起來——這個從不掉淚的漢子,此刻哭得像個孩子。
夕陽西下,父子倆並肩走在回家的土路上。張鵬仰頭望着遠處起伏的群山,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走出這大山,讓所有看不起我們的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