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尖銳的碎石硌着脊背,黑石崖底潮溼陰冷的空氣裹着血腥與劫滅的餘韻,灌入凌雲口鼻。他像破麻袋般癱倒在影狼屍骸旁,左臂傷口鑽心的疼痛已經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從內而外被反復碾碎、掏空般的極致虛弱。每一次呼吸都牽動着全身撕裂般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瀕臨崩潰的沉重鼓點。
“活……下來了……” 凌雲嘴唇翕動,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着劫後餘生的恐懼和一種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憊。他嚐試動一下手指,瞬間襲來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悶哼出聲。
那非人的融合過程,幾乎將他的精神和肉體同時摧毀。神格碎片殘留的冰冷劫氣還在體內奔涌肆虐,帶來陣陣遲來的撕裂痛感,但奇異的是,那種要將他徹底撐爆的同化感已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種近乎枯竭的空虛。最核心的那一縷微不可查、帶着破滅氣息的力量,卻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血肉深處,與他自身頑強不屈的意志產生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微弱聯系。
他掙扎着,用還能勉強動彈的右手,顫抖着摸向自己的眉心——那裏灼燙感依然明顯,仿佛烙上了一個無形的印記。而右手緊握的那塊殘破古玉,光芒已經徹底斂去,變回黯淡古樸的模樣,觸手卻帶着一絲溫潤。
就在這時,一股奇異的感覺取代了劇痛。
他的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崖頂風刮過石縫的細微嗚咽,百米外枯枝上夜梟的咕鳴,甚至更遠處夜行小獸踩碎落葉的窸窣聲,都如同在耳邊響起!這不是聽力變好,而是一種穿透性的“感知”!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覺”到空氣中殘存的稀薄元氣,以及其中駁雜不純、令人極度不適的劫力流竄的方向!
“這就是……神格碎片帶來的變化?” 凌雲心中劇震。他緩緩睜開眼,視線在黯淡的星輝下竟能穿透比以往更深的夜色,看清岩石紋理的細微裂痕,看清遠處影狼屍骸脖頸那致命一劍下筋肉纖維的斷裂口。
他還活着!不僅活着,還獲得了某種匪夷所思的感官強化!
強烈的求生欲支撐着他,凌雲強撐着坐起半邊身子。動作牽動左臂的傷口,劇痛再次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傷口很深,但奇怪的是,流血似乎在他昏迷時詭異的止住了許多,血痂異常凝結。這絕非正常傷勢該有的恢復速度!
“力量……好像也增強了一點?” 凌雲吃力地用右手撐住旁邊的岩石,嚐試發力。一股微弱但確實超越以往極限的力量感傳來,竟讓他撐起了半邊身體!雖然依舊疲憊不堪,但比起淬體境門檻都夠嗆的過去,這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在這時,一種奇異的“轟鳴”聲自他小腹深處響起!
不是耳朵聽見的,而是源於體內!凌雲精神瞬間集中,艱難地將意識沉向自己的丹田位置。在那裏,一片原本虛無混沌的黑暗空間中,赫然懸浮着一個米粒大小、極其微弱、正在緩緩自旋的灰黑色氣旋!它散發着微弱但純粹的能量波動,既非純正的元氣,也非純粹的劫力,更像是兩者被強行糅合壓縮後形成的奇異產物!
這氣旋太小、太微弱,旋轉也時快時慢,顯得極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散。但它確確實實存在!這是屬於他自己的……能量核心雛形?!
“凝元境才該有的氣旋?不……這感覺完全不同!” 凌雲心頭劇跳。凝元境是以元氣開辟氣海凝聚元力氣旋,而他體內這個新生的小氣旋,核心卻是那縷融合的神格劫力,元氣更像是被其強行吸攝、壓縮的附庸!這絕非正常途徑!
一種明悟在腦海中炸開:這初生的、不穩定的元力氣旋雛形,就是他熬過神格碎片初步融合、身體本能嚐試控制體內駁雜力量的證明!是他踏入淬體境一重最關鍵的基石!雖然依舊弱小,充滿了不確定性,甚至蘊含更大隱患,但它代表着一扇門,一扇通往淬體甚至凝元的大門,終於在他面前……艱難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就在這時,緊握在他右手的古玉,突然再次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一道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意念流,瞬間穿透了凌雲的疲憊和疼痛,直入他的識海:
“血肉爲熔爐,劫力鑄真基。引天地衰敗之氣,淬吾身不壞之胚……《劫體術》…基礎篇……”
嗡!
意念流斷斷續續,如同強弩之末,傳達完這段蘊含着某種霸道煉體核心宗旨的信息後,古玉的光芒便徹底熄滅,甚至連那絲溫潤感都弱了幾分,仿佛耗盡了剛才積攢的最後一點力量,重新化爲冰冷的頑石沉沉睡去。
“《劫體術》…基礎篇……” 凌雲精神一振,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古玉碎片。劫體術!利用劫力煉體?這是那神秘古玉爲他指引的、契合體內這份新力量的……修煉法門?!是希望!
他立刻嚐試回憶理解那寥寥數語蘊含的奧妙。“引天地衰敗之氣”——衰敗之氣指的是…元氣中夾雜的劫力?!以這狂暴的劫力爲火爐,淬煉自己的血肉之軀?這簡直是……劍走偏鋒,不,是跳入火爐自殺式的道路!
但!
聯想到融合神格碎片時,那劫力雖然狂暴破滅,卻也帶給他身體某種近乎“毀滅重塑”般的強化;聯想到此刻清晰感知到空氣中流竄的劫力;聯想到左臂傷口詭異的止血和加速結痂……
“或許…這才是唯一能讓我活下去並變強的路!” 凌雲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疲憊和虛弱被一種近乎瘋狂的執着取代。尋常的元氣修煉路對他而言是絕路,這詭異的《劫體術》雖然凶險無比,卻可能是他量身打造的獨木橋!
危機並未過去。這裏血腥味太濃,引來其他妖獸只是時間問題。影狼的屍骸更是醒目的目標。
“必須走!” 凌雲掙扎着,用盡剛剛恢復的一點力氣站起身。他脫下破爛的外衣,忍着劇痛,用還能活動的右手配合牙齒,極其艱難地將左臂那道深可見骨、覆着厚厚血痂的傷口死死勒緊,做了最簡單的包扎。劇痛讓他幾乎再次暈厥,但他死死咬牙撐住。
目光掃過影狼碩大的屍身,凌雲眼神冰冷。他踉蹌着走過去,用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奮力將影狼那對最具威脅、泛着金屬光澤的獠牙撬了下來。這對凶物是對付王家虎狼的武器,也是他今夜搏命的證明!
隨後,他不再猶豫。拖着疲憊重傷的身體,一步一搖,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但他咬着牙,借助那份初生的、對環境的敏銳感知,避開一些明顯危險氣息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來路挪動。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他必須以最快速度離開黑石崖,趁着尚未有更恐怖的妖獸尋着血腥找來,趕在黎明破曉、凌家管事查房前,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那個破敗的角落。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一個渾身浴血、步履蹣跚卻眼神凶狠如狼的少年,正艱難地穿越危機四伏的荒嶺,從絕境中帶回了一絲…屬於“劫”的希望。凌家護衛考核,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