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我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散落的符咒,是姜源怕我取心的時候會掙扎,用來對付我的符咒。
那些符在燃燒,
火焰跳動,灰燼落在我的身上,他竟然將這些手段全都用在了我的身上,我好恨好痛。
那抹白色的身影落下,
“臨淵上神?”閻君的聲音在抖,他微微顫抖,“您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我的親生父親,臨淵上神,亦是上玄門的宗主,如今在天界的地位水漲船高,他是當今天帝的師父,是爲帝師,地府自然不敢招惹。
“乖囡囡,我來晚了。”臨淵上神將我抱了起來,他的神光籠罩在我的身側。
他用神力替我療傷,卻因爲我自小的體質,產生了抵抗。
我養在地府,一早就被閻君丟去無妄海,我的身上早已經浸透地府的氣息。
臨淵上神蹙着眉頭,他見無法替我療傷,便用神力減輕我身上的疼痛。
我心口處空空的,
那兒還在流血,
閻君詫異的很:“她是您的女兒?這不可能吧,我撿到她的地方離上玄宗十萬八千裏。”
“她就是本座的女兒,這天地間欺負我女兒的人,便是與我作對。”臨淵上神沉聲,“她的心,是你取得?”
他的眼神冷厲,落在姜源的身上,區區一個修羅道,怎麼敢跟天界作對。
姜源嚇得臉都白了,他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求救的眼神看向閻君。
但此刻閻君只想要撇清自己的過。
“是個誤會,都怪這小子心急,看婉婉暈倒怕她心疾復發,這才出此下策。”
姜源的手上還捧着我的那顆心,散發出七彩的流光,卻是那般刺目。
姜源把心髒還回來,腳步也是踉蹌的很,他說這是個誤會,是自己心急了。
“對不起,阿箏,我......一時鬼迷心竅。”
“阿源哥哥,我的心好痛啊。”謝遲婉伸手拽住了姜源的衣角,她的眼神楚楚可憐,她說沒有這顆七竅玲瓏心,她會死的。
可這是我的心啊,謝遲婉憑什麼想要去?
“這些年在地府,我爹爹對阿箏姐姐的養育之恩,要一顆心也不爲過,不是嗎?”
謝遲婉說若是沒有閻君,我當年可能就已經死了。
我的心麻木不已,若是從前可能會念及養育之恩,可自小,我從未受過閻君半分好。
他待我嚴厲,美其名曰要培養我做地府未來的主人,卻沒有想到,他只是將我當成謝遲婉的備胎源養着。
我的心在這裏,謝遲婉日後回來的時候,便可以用現成的。
包括我拼死得來的女君身份,也輕易被送給謝遲婉,我的一切,都是在替謝遲婉做嫁衣。
“你想要嗎?”臨淵上神抱着我,將那顆心拿了回來,他笑着問謝遲婉,想不想要這顆七竅玲瓏心。
他的眼神有着很強的壓制力。
謝遲婉愣神,一側的閻君一把將人拽了過去,他說小女無知,實在無禮,還請上神降罪。
“你也配用我女兒的七竅玲瓏心,你這般朽木,配嗎?”
臨淵上神冷嘲道,他說今日的仇,日後再算,他要先帶我回去療傷。
“欺負我女兒的,等着接受上玄宗的洗禮吧。”
說完,臨淵上神便將我帶走,他帶我回宗門的時候,恰好冥界冥王等在一側,那老頭兒看到我的時候很是意外。
“她是你的女兒?”
“嗯。”
“當初在無妄海看到的那棵豆芽菜就是她。”
6
臨淵上神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的眼睛有淚痕,他說對不起囡囡,是他的錯。
只是他沒有想到我身上早沒了他的氣息,沒有神力包裹,他說是我母親恨他至此,才會釀成這樣的大禍。
“行了,別解釋了,我來替她療傷。”
冥王的法力與我倒是不沖突,但冥王伸手想要將七竅玲瓏心給我按回去的時候,他突然吐出一口血。
“你的傷還沒好,這樣做太冒險了。”
“可......這是你的女兒,我就算豁出半條命,我也要救她的,在這裏除了我之外,誰能幫你,真指望地府那些心狠手辣的?”
冥王剛說完,門外一道黑影閃了進來,那一身黑的男人壓低聲音:“我來。”
“小孩子湊什麼熱鬧,出去......”冥王呵斥一聲,但男人不走,他是冥界少主,也是我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指過娃娃親的。
“她是我未來的夫人,我替她療傷最適合不過。”
說着墨塵便伸手,擰斷了他的一根護心翎羽,黑色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
我父親還想說什麼,冥王愣了片刻:“也好,他說的沒錯,讓他來吧。”
“那是玩笑話不作數的。”臨淵上神剛要解釋,就被冥王帶了出去。
“小孩的事情,咱們管不着。”
“若我女兒不願意,我不會強求她去和親,我也不需要。”
“知道,你這脾氣真夠倔的。”
冥王嘆了口氣,說要不是我父親這般性子,當初事情怎麼會鬧到那一步。
我也不至於被母親帶走流落人間,
過往的事情我不知道,但冥王多有提起,那個時候,母親被發現是妖,宗門之中嚴陣以待,父親護着她,不信她是會帶來厄運,連累宗門的妖獸。
可一夜之間,宗門血流成河,不少弟子倒在血泊之中,他們要父親交出我母親,要將她活活燒死。
那天在等着父親來接離開,但母親遲遲沒有等到父親,她聽到父親與舊宗主之間的談話,以爲父親背叛了自己。
她神色慌亂,精神恍惚,將我帶出逃離,之後她病發,封印解除,人也瘋了。
而我被遺落在海邊,成了孤女,也恰好遇見閻君,我身上的那顆七竅玲瓏心被閻君覬覦,他將我帶回地府。
彌補失去女兒的痛苦,但他也不會對我交心,也不會將我當成親生女兒。
......
我在昏迷之中,好似聽到了母親的聲音,那是屬於我記憶深處被封印的那個片段。
她在哭,哭得很傷心。
有人伸手撫摸過我的臉頰,舒展我皺起的眉頭。
“很疼嗎?阿箏。”
那聲音很好聽,雖然有些冷,但落在耳邊特別親昵。
墨塵的護心翎包裹着我的心,慢慢地回到我的身體裏,他耗費了不少修爲,看着我身上傷口在慢慢愈合。
他蹙着眉頭,問我爲何不願醒來。
我反復做着那個噩夢,夢到自己被他們剜心,夢到謝遲婉拿着我的七竅玲瓏心成爲姜源的妻子,夢到我被他們丟棄,被惡鬼撕咬,魂飛魄散。
我不是不願醒來,是夢魘太沉,我被拽入深淵之中。
父親他們進來,墨塵微微低着頭:“你先帶你兒子去修養吧,他斷了一根護心翎,這份恩我自然會記下。”
“說什麼呢,那是阿箏的事情,與你這個老登無關。”
“行了行了,快走吧。”
墨塵卻不願離開,他說他要親自守着我,他看我的眼神透着很怪異的眷戀。
好像我們從前就認得一樣。
父親拗不過他,也怕萬一我再出什麼異樣,便也允了墨塵留在宗門。
7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七日後,
睜開眼的一瞬,我跟墨塵大眼瞪小眼,我不認識他,但總感覺他身上的氣息很熟悉。
“烏鴉?”
“......”
墨塵不語,他說不是烏鴉,是神鳥,剛進去無妄海的時候我還很小,挨餓受凍,有一只烏鴉那段時間總是給我叼肉,就是他,我們見過的。
我們又沉默了,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心口已經不疼了,我的修爲也在慢慢恢復。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人匆匆趕來,
他說地府來人要見我。
“就在山門外,聽說是您的未婚夫君,怎麼趕都趕不走。”
“......”
我看了墨塵一眼,他卻先我一步出了房間,他轉瞬便到了山門處,眼神凌厲地看向不遠處的姜源。
“修羅道的也敢來這裏?”墨塵冷哼一聲,“阿箏的未婚夫君是我,不是你。”
“你是什麼人?”姜源愣了一下,眼神之中有些慌張,“我跟阿箏自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她連嫁衣都已經繡好了,怎麼可能是你的......”
墨塵一眼都沒有看他:“我們指腹爲婚,你算什麼東西,你父王沒有告訴你,見着冥界的人應該灰溜溜地躲開嗎?”
說着,他一掌拍了過去,姜源躲閃不急,重傷倒在一側。
他根本不是墨塵的對手。
“讓我見見阿箏,你不能代表她。”
“阿箏,你快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裏。”姜源沖着裏面吼道,他說這次是親自來迎我的,“我們回去便大婚,我答應過你的,要娶你。”
“不必了。”
我從裏面出來,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該牽扯墨塵。
男人快步走到我的面前,他說外面風大,天冷,對我的傷沒有好處。
“你莫要動怒,爲了這樣的人不值得。”
“謝謝你,墨塵。”我輕聲道,他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他說我們之間不必言謝。
他從出生起,便被指給我,他一直都是屬於我的。
他這般高冷的人,說起情話來,雖然一直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但很入心。
“對不起,阿箏,那件事情我該跟你道歉,但我的確一時亂了心,我跟婉婉沒什麼的,我想娶的是你。”
姜源說他一直想要娶的人是我,他已經跟閻君說好這個婚約還在我的身上。
“雖然你是養女,但依舊是地府的千金,我們的婚約還作數。”
我笑了,想到那天姜源他們在一塊說的那些話。
修羅道那邊一直以來也很抵觸我這個養女,我的身後沒有任何靠山,沒有任何勢力。
而今,我有爹爹了,我爹是臨淵上神,我背靠上玄宗門,這裏是天下第一宗,人才輩出,只要我想,分分鍾滅了修羅道!
姜源娶我,根本不虧。
“你就不怕你的婉婉傷心嗎?”我問道,姜源說他已經跟謝遲婉說清楚了,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他愛的從始至終只有我。
看來這次權衡利弊之後,姜源選擇了我,他大手一揮。
身後齊刷刷的十裏紅妝,姜源說這些都是修羅道的誠意。
“若我要你的心呢,姜源,被剜心的痛,你可知道?”
8
姜源的眼神之中滿是欣喜的神色,他說只要我能嫁給他,別說是剜心,做什麼都願意。
我將匕首丟了過去。
“動手吧,我不想髒了我自己的手。”
墨塵在一旁蹙着眉頭,他對我說,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托付,他讓我想想曾經姜源對我做的那些事情。
爲何要原諒他。
“噓。”
我看向姜源,男人的手不住地顫抖,他知道剜心有多疼,遲遲不肯動手。
可曾經卻爲了謝遲婉毫不猶豫的刺穿我的心口。
“怎麼,不敢了?剛才的話說得那樣漂亮。”
“我......我願意的,阿箏。”姜源咬着牙關,匕首抵在心口處,就在他遲疑的時候。
身後,謝遲婉出現了,她跑了過來一把搶過男人手上的匕首:“姐姐心裏有恨,沖我發就是,阿源哥哥也是爲了我才傷害你的,你要心,我還你便是。”
說着,謝遲婉就要往自己的心口處刺去,她說這輩子能回到地府已經是萬幸,能再見姜源也是此生修來的福氣。
“下輩子,我希望自己可以再幸運一點,不要走丟,能跟阿源哥哥一起長大。”
“不要。”姜源伸手,兩個人在爭。
我就站在那邊看他們演戲:“匕首多的是,你們上趕着剜心是嗎?”
“姐姐......你當真沒有一點心嗎?”謝遲婉看向我,她見我不阻止,甚至想要再給他們遞一把匕首。
忍不住問我。
我沒有心?
爲了地府,我受了多少苦,我以爲只要我足夠出色,閻君便會多看我一眼。
爲了姜源,我付出多少,爲他穩固在修羅道的位子,我幾乎殺紅了眼。
我是他們手裏最鋒利的一柄刀,指哪裏,打哪裏,所以謝遲婉被找回來的時候,要我將一切讓出,我也覺得是我該做的。
我該償還。
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欺我騙我,
從一開始,閻君便在欺騙我,便在利用我,姜源背叛我,要剜我的心。
現在謝遲婉卻轉過頭來說我沒有心,多可笑啊。
我要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才算有心。
“我成全你們,倒是成了我無心啊,謝遲婉、姜源,我從未見過比你們更不要臉的人。”
我抬手,偌大的留影石上,是那日他們在密謀的畫面,姜源說要娶謝遲婉做正妻,納我爲妾,閻君說將我當成備用心髒庫的那些話。
全部都在耳邊。
我的父親,臨淵上神正好回來,撞見這一幕的時候,他無比震怒。
“修羅道,地府,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對不起,阿箏,我沒有想這樣,那個時候,我只是怕婉婉太難受,我才......那是權宜之策,我沒有......”
姜源要我念在過往的恩情上,給他一次機會,他知道錯了,他並不想要背叛我。
謝遲婉卻是一顫,她質問姜源:“你說你愛的人是我,都是騙我的嗎?阿源哥哥,我不信他們能滅了地府。”
“你滾一邊去,我愛的只有阿箏。”
“阿源哥哥......痛。”
謝遲婉被推到在地,她疼得又開始哭起來,她說姜源弄疼她了,她說明明阿源哥哥很在意她的,爲什麼會變成如今這般地步。
但一切的一切,已經不由得她。
9
爹爹率人滅了修羅道,不過一夜之間,那些惡鬼全部都被緝拿,姜源苦苦哀求,也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他成了孤魂野鬼,也不再有修羅道少主的身份。
他去地府搬救兵,卻發現閻君已經準備逃跑。
“我是滅不了地府,但可以撤了他閻君的位子。”
爹爹說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但也不想我的手在這些事情上弄髒,他讓墨塵陪在我的身邊,盯着我。
但我想親自善後,
我求墨塵帶我去地府,他卻不。
“那樣晦氣的地方,不適合你養傷。”
“因果循環,這件事情,該由我親自了結才是。”我對墨塵說,我不會生氣,也不在意,不會被影響。
但他執拗,不願意我再沾染這些污穢,我求了許久,最後因爲撒嬌才讓他鬆了手。
“墨塵哥哥~”
我只喊了一聲,他的耳根便紅的徹底,他撇過頭,說撒嬌是沒有用的。
我一下跑到他的跟前,抓住他的兩只手:“你想讓我一輩子活在陰影之中嗎?我想自己了斷的,你信我。”
“阿箏......”
“就這一次。”
“好。”
墨塵說他會跟我一同前往,只要他在,地府的宵小,沒有人能傷的了我。
我們抵達的時候,閻君帶着謝遲婉正要從忘川逃跑,他設下結界想要阻止上玄宗的人。
卻不想墨塵帶我神兵天降。
閻君的臉都嚇白了,他說:“阿箏,念在我從前養育你的份上,就饒過我這一次吧,我們也沒有真的拿走你的心,不是嗎?”
“呵,好笑,你爲了什麼把我帶回來,你最清楚。”
我原本不想跟他們糾纏,他找回自己的真千金,我離開便是。
但是我沒有想到他們這麼齷齪,內心那麼肮髒。
“不是喜歡玩剖心的戲碼嗎?”
我勾唇,起手結印,我要將他丟在無妄海,讓那些鷹每日來蠶食他的心髒,每天都來吃一點點,直到整顆心都吃完,又會長出來。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什麼閻君,我會讓你日日承受剜心的痛苦,還有你,謝遲婉,你不再是什麼千金,我要你也體會一下,在無妄海的滋味。”
被那些惡鬼蠶食,被淒厲,被虐待,孤苦無寂的生活。
我將他們流放至無妄海。
我們回去的路上,碰見了滿身重傷的姜源,他沒了修羅道的庇護,被打到這種程度。
他跑過來,說他真的知道錯了。
“阿箏,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
“你不配,姜源。”
我冷聲道,一腳便將他踹開,我們離開之後,姜源瘋瘋癲癲的,成了那片地方有命的瘋子乞丐。
再之後,我也沒有聽說過任何關於姜源的消息。
我回到宗門之後,爹爹用盡一切來補償我,但我依舊有個心願,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提起。
那日,墨塵上門來找我的時候,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一個只有他才能帶我去的地方。
“搞什麼,神神秘秘的?”
“跟着。”
我們又回到了那片海,是曾經我被丟棄的海邊,我想到母親妖性覺醒,變得瘋魔,嗜血成性,在這裏殺了很多人。
她被囚禁在海底,龍族那邊不肯放人,我也沒有辦法把她救出去,她殺了不少人,也爲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但我知道,她是妖性使然,我的娘親原本就是個心善的人。
墨塵帶我穿越過海底的那條小道,慢慢的往下,沉入深海最深處。
我知道,他是帶我來見娘親的。
“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我知道。”
娘親畢竟犯下了不少的錯,她被鎮壓在此處三百年,三百年之後才可以得見天日。
我慢慢的往前,終於再見她,淚水忍不住從臉頰流下來。
我張了張嘴,喊了一聲“娘”。
她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抬頭看向我的時候,眼神之中滿是心疼,我們已經百年沒見。
過往的記憶,那些破碎的畫面一點點出現在眼前,她帶我逃離,是想給我新生,不想我留在那個地方,我會被牽連。
她是愛我的,可命運使然,她的妖性控制不住。
“阿箏。”
“娘親。”
又見面了,我與她隔着籠子,她說:我的阿箏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