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灘塗戰歌
渤海灣的灘塗在殘陽下泛着鐵鏽般的紅,鹽鹼地結晶像碎玻璃扎進流民的草鞋裏——任小粟踩着沒過腳踝的泥漿站在土坡上時,指尖的負熵微光正順着指縫往下淌,像極了去年在西北基地見過的、快要熄滅的礦燈。
“嗡——”
低沉的引擎聲從海平面滾來,三艘鏽跡斑斑的登陸艦破開灰霧,艦身噴塗的“燈塔聯邦”徽記在昏光裏格外刺眼:那是個被齒輪包裹的骷髏頭,眼窩處嵌着兩團跳動的紅光。楊小槿的狙擊槍早已架在土坡後的斷牆頂,槍管裹着磨舊的麻布,瞄準鏡裏正鎖死第一艘登陸艦的艙門:“動力甲部隊,至少一個小隊,裝備舊時代電磁步槍——小粟,他們艙門下方有能量護盾發生器,我得打穿它。”
任小粟點頭時,左手突然攥緊——負熵的灼痛感順着小臂往上爬,像有團火在骨頭裏燒。自從半年前在壁壘聯盟的地下實驗室毀掉那台“基因復現儀”後,這副作用就沒斷過,有時是指尖發麻,有時是眼前發黑,剛才清點流民時,他甚至在掌心看到了幾根突然變白的汗毛。
“六元,準備。”任小粟偏頭喊了一聲,坡下的顏六元立刻閉緊眼睛,額前的碎發隨着精神力波動輕輕顫動。這半年來少年的個子長了不少,臉上卻少了些稚氣,只有操控精神力時,眼底才會泛起熟悉的淡藍色光暈:“哥,我能鎖他們的通訊頻道,但……剛才好像有別的東西在碰我的意識,像根冰刺。”
任小粟心裏一沉——這是第三次了,自從顏六元能操控超過五十人的精神網絡後,總會說有“東西”在幹擾他。他正想追問,登陸艦的艙門突然“哐當”炸開,六個披着銀灰色動力甲的身影躍出來,落地時濺起半米高的泥漿,電磁步槍的藍色槍口瞬間對準土坡。
“流民,交出你們的水源和種子,”擴音器裏的聲音帶着機械的沙啞,“燈塔聯邦會‘收容’你們——當然,老弱病殘除外。”
楊小槿的槍聲先響。
子彈帶着破空的銳響穿透斷牆的裂縫,精準命中第一台動力甲的膝蓋關節——那是舊時代動力甲的常見弱點,但對方的反應快得驚人,側身避開的同時,電磁步槍已經扣下扳機,藍色的能量束擦着任小粟的耳際飛過,在身後的土坡上炸出個半米深的坑。
“負熵·刃!”
任小粟低喝一聲,右手凝聚出半米長的淡白色刃芒,踩着泥漿朝最近的動力甲沖去。那動力甲士兵顯然沒見過這種“非科技”能力,電磁步槍的槍口還沒轉過來,負熵刃已經劈在肩甲連接處——金屬撕裂的脆響裏,動力甲的左臂“哐當”掉在泥漿裏,露出裏面穿着黑色作戰服的手臂。
但就在這時,掌心的灼痛感突然爆發,任小粟眼前一黑,腳步踉蹌了一下。那動力甲士兵抓住機會,右拳帶着液壓裝置的轟鳴砸過來,任小粟勉強側身避開,後背還是被拳風掃到,撞在一根斷鋼筋上,喉間泛起腥甜。
“小粟!”楊小槿的第二槍緊接着響起,這次直接打穿了動力甲的能量護盾發生器——艙門下方的紅色指示燈瞬間熄滅,顏六元的精神力立刻涌上去,淡藍色的光暈像網一樣罩住剩下五個動力甲士兵:“哥,我鎖他們的神經信號了!但……那冰刺又來的!”
任小粟抬頭時,正好看到顏六元的嘴角溢出一絲血——少年的精神力正在劇烈波動,眼底的淡藍色裏甚至摻了點詭異的黑色。而更糟的是,第二艘登陸艦的艙門已經打開,這次出來的不是動力甲,而是三頭渾身覆蓋着鱗片的生物:它們像鱷魚卻長着兩對翅膀,嘴部被金屬箍住,背上還架着小型導彈發射器。
“是舊時代的基因改造生物,”楊小槿的聲音有些發緊,“小粟,你對付動力甲,我來打那些怪物的眼睛——六元,撐住!”
任小粟抹掉嘴角的血,重新凝聚負熵刃。這次他沒再硬沖,而是借着灘塗的斷牆迂回,負熵刃精準劈向動力甲的關節處——每劈一次,掌心的灼痛感就加劇一分,他甚至能感覺到生命力在順着刃芒往外流。但當他看到坡下的流民正舉着鋤頭、扁擔往這邊沖時,攥緊刃芒的手又加了幾分力。
“別過來!”任小粟吼了一聲,負熵刃橫劈出去,將一台動力甲的頭盔劈成兩半——裏面的士兵臉上還戴着呼吸面罩,眼神裏滿是驚恐。但就在這時,那三頭基因生物突然發起攻擊,翅膀扇動的狂風卷起泥漿,導彈拖着黑煙朝土坡飛來。
“六元,精神屏障!”任小粟大喊。
顏六元猛地睜開眼,淡藍色的精神屏障瞬間籠罩住整個土坡——導彈在屏障外炸開,火光映紅了少年蒼白的臉。但他眼底的黑色越來越濃,突然悶哼一聲,精神屏障“啵”地碎了:“哥……它要進來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色的電弧突然從遠處的雲層裏劈下來,精準命中一頭基因生物的頭顱。那生物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重重摔在泥漿裏,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任小粟抬頭望去,只見遠處的公路上駛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帶着笑意的臉——那人穿着黑色運動服,手裏把玩着一枚硬幣,正是許久不見的呂樹。
“喲,任小粟,”呂樹的聲音順着風飄過來,“你們這兒打群架,怎麼不叫我?”
但任小粟沒心思寒暄——他看到呂樹身後的雲層裏,隱約有更多的“燈塔聯邦”登陸艦正在靠近,而掌心的負熵刃,已經開始不穩定地閃爍。更重要的是,顏六元正癱在泥漿裏,眼底的黑色已經蔓延到了眼角,嘴裏喃喃着誰也聽不懂的話:“它說……要重建秩序……”
楊小槿的狙擊槍重新對準第三艘登陸艦,聲音冷靜卻帶着擔憂:“小粟,呂樹能幫我們擋住一時,但燈塔聯邦的大部隊快到了——而且六元的狀態不對勁。”
任小粟深吸一口氣,負熵刃重新穩定下來,只是這次,刃芒裏多了點淡淡的紅色——那是他生命力的顏色。他看向坡下的流民,看向斷牆後的楊小槿,看向掙扎着想要站起來的顏六元,最後看向遠處的呂樹:“先把這些雜碎清了再說——呂樹,左邊那兩頭怪物歸你。”
呂樹笑着聳聳肩,指尖的硬幣彈出一道金色電弧:“早該這樣。”
戰鬥再次爆發。
任小粟踩着動力甲的殘骸躍起,負熵刃直劈最後一台動力甲的胸口;楊小槿的子彈穿透基因生物的眼睛,濺起綠色的血液;呂樹的電弧像鞭子一樣纏住一頭怪物的翅膀,將它狠狠砸在登陸艦的艦身上;顏六元則咬着牙,用僅存的精神力幹擾着登陸艦的控制系統,讓它無法再放出新的敵人。
但任小粟知道,這只是開始。
當最後一台動力甲轟然倒地時,他扶着斷牆喘着氣,掌心的灼痛感已經蔓延到了肩膀。遠處的海平面上,更多的“燈塔聯邦”登陸艦正破開灰霧,而顏六元眼底的黑色,還在緩慢地擴散。
呂樹走到他身邊,收起硬幣,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你這能力有點問題啊,負熵?消耗生命力的吧?我之前在別的世界見過類似的——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極地禁區’?那裏好像有能抑制這種消耗的東西。”
任小粟猛地抬頭——極地禁區,那是舊時代標注的“絕對禁止進入”區域,據說裏面殘留着最危險的基因實驗產物,還有未被摧毀的舊時代設施。
“而且,”呂樹指了指顏六元,“你弟弟腦子裏的東西,可不是普通的意識幹擾——那是更高維度的‘觀察者’,我之前也遇到過,它們最喜歡寄生精神力強的人,目的是……”
呂樹的話還沒說完,顏六元突然大喊一聲,眼底的黑色瞬間覆蓋整個瞳孔,精神力像海嘯一樣爆發開來,將周圍的泥漿都掀到了半空。而更遠處的“燈塔聯邦”登陸艦上,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電子音,像是某種程序被激活了——任小粟清楚地看到,其中一艘登陸艦的艦橋裏,閃過一道熟悉的紅色光點,那是舊時代AI“盤古”的標志。
“看來麻煩湊齊了,”任小粟握緊負熵刃,掌心的紅色越來越濃,“楊小槿,收拾裝備,我們去極地。”
楊小槿點頭,將狙擊槍背在背上,走到他身邊:“我跟你一起。”
呂樹笑着拍了拍任小粟的肩膀:“算我一個,正好我也想看看,這舊時代的爛攤子,到底能爛到什麼地步。”
灘塗的風還在吹,殘陽徹底沉入海平面,只剩下天邊的血色。任小粟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登陸艦,看着身邊的同伴,突然覺得掌心的灼痛感沒那麼難熬了——他從不是爲了自己而戰,從西北的流民聚集地,到現在的渤海灣灘塗,一直都是。
“走了,”任小粟率先邁步,負熵刃在夜色裏亮起一道淡白的光,“去會會那些‘秩序’的締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