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鹹福宮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落鎖的聲音清晰可聞,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我囚禁在這片剛剛經歷了一場風暴的狼藉之地。

禁足。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被翻得底朝天的殿內,首飾盒傾倒,衣物散落,連床鋪都被掀開,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被侵犯後的屈辱和死寂。

晴川和甜棗紅着眼眶,默默地開始收拾。她們的動作很輕,帶着一種小心翼翼的戰戰兢兢,仿佛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就會驚動什麼,或者讓我的情緒徹底崩潰。

我沒有哭,也沒有動。

巨大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交織在一起,抽幹了我所有的力氣。腦子裏反復回放着剛才的一幕幕——如貴妃猙獰的嘴臉,那個扎眼的巫蠱布偶,溫樓深沉難辨的目光,以及他最後那個問題。

“真的……不是你做的?”

他信了嗎?他那個眼神,到底是懷疑,還是……

我不敢深想。

“娘娘,您別坐地上,涼。”晴川走過來,試圖扶我。

我任由她將我攙到唯一還算整潔的軟榻上,聲音幹澀:“晴川,你說……會是誰?”

是誰如此恨我?恨到要用這種惡毒的方式,不僅要毀了我,還要讓我死無葬身之地?

如貴妃?她嫌疑最大,貓是她的,她也有動機看我不順眼。但……搞出巫蠱這種東西,風險太大,像是她的手筆,又總覺得有點……過於蠢了?她雖然囂張,但不像是有這種精細心思的人。而且,她當時的憤怒,看起來不完全是裝的。

柔妃?她剛才還“好心”提醒我要小心。是她自導自演,想一石二鳥,既除掉我,又打擊如貴妃?這很像她的風格。可是,她怎麼能確保那個布偶一定能被“發現”?又怎麼能算準如貴妃一定會在這個時間點發作?

還是……其他某個我根本不曾留意過的、藏在暗處的敵人?

我越想越覺得可怕,只覺得這富麗堂皇的皇宮,處處都是看不見的深淵。

“奴婢不知道……”晴川搖搖頭,臉色蒼白,“但此人心思縝密,手段毒辣,絕非善類。娘娘,我們這次……太凶險了。”

是啊,太凶險了。只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萬劫不復。

“陛下……陛下會查出來嗎?”甜棗帶着哭腔問。

我們都沉默了。

溫樓會爲了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甚至還“欺騙”過他的才人,去大動幹戈地調查,甚至不惜可能得罪如貴妃或者其他幕後之人嗎?

帝王心術,權衡利弊。我的死活,在他的天平上,或許輕如鴻毛。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我。

之前所有的僥幸、所有的插科打諢,在真正的惡意和權力傾軋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擊。我以爲只要躺得夠平,就能避開風浪,卻忘了,在這深宮之中,根本由不得自己選擇。風浪會自己找上門,將你徹底掀翻。

“娘娘,您振作一點。”晴川握住我冰涼的手,語氣堅定,“陛下既然當時沒有立刻定罪,還下令嚴查,就說明他心中亦有疑慮。只要陛下肯查,就一定有水落石出的希望!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自亂陣腳!”

對,不能自亂陣腳。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溫樓是我現在唯一的希望。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他既然插了手,我就必須抓住這根稻草。

“晴川,甜棗,”我看向她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把宮裏徹底收拾一遍,特別是妝奩那裏,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不屬於我們的東西!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是!娘娘!”

我們主仆三人開始在廢墟般的宮殿裏仔細搜尋,不放過任何角落。

我的心跳得很快,既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證明我的清白,又害怕真的再找出什麼要命的東西。

時間一點點過去,除了我們自己的物品,一無所獲。

那個栽贓的人,手腳很幹淨。

就在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甜棗忽然“咦”了一聲,從妝奩最底層的一個極其隱蔽的縫隙裏,摳出了一點點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紫色粉末。

“娘娘,您看這是什麼?”

我和晴川立刻湊過去。那粉末很少,顏色卻很特別,是一種很少見的深紫色,帶着一點極細微的閃粉。

“這不是胭脂,也不是香粉。”晴川仔細辨認着,臉色凝重,“奴婢從未見過。”

我心中一動,猛地想起溫樓之前從我妝奩裏拈起的那片幹枯蘭花花瓣!

他當時問了一句:“你宮裏,用蘭花香料?”

難道……

我立刻對晴川說:“快!想辦法把這個收好,還有之前陛下拿走的那片花瓣……這可能是關鍵!”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但直覺告訴我,這微小的細節,或許是突破口!

接下來的兩天,鹹福宮門庭冷落,仿佛一座孤島。

我被禁足,無法外出,外面的消息也傳不進來。這種與世隔絕的狀態,比直接的威脅更讓人煎熬。

我度日如年,每一刻都在猜測外面的調查進展,擔心下一秒就會有太監來宣判我的死刑。

如貴妃那邊沒有再過來鬧事,但那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更讓人心悸。

第三天下午,鹹福宮的門,終於被敲響了。

來的不是宣旨的太監,而是劉太醫。

他依舊是那副靦腆謹慎的樣子,說是奉陛下之命,來爲我才人請平安脈(雖然我覺得我現在一點平安都沒有)。

我心中警醒,知道這絕不僅僅是請脈那麼簡單。

果然,劉太醫在例行診脈後,趁着開方子的間隙,以極低的聲音快速說道:“才人放心,陛下明察秋毫,已令高公公密查。那布偶的布料是江南新進的軟煙羅,數量有限,只賞了幾位高位娘娘。朱墨也非凡品……另有那花瓣和粉末……”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語速極快:“……粉末疑似一種罕見的紫蕊蘭花粉,此花只在京郊皇家別苑暖房中有少量種植,近日唯有……咳,唯有柔妃娘娘宮中人以制作香料爲由,取用過一些……”

我的心髒猛地一跳!

柔妃?!

果然是她!

那日御花園“偶遇”,她看似好心的提醒,根本就是在爲今日之事鋪墊!她早就計劃好了!

“……陛下讓才人稍安勿躁,靜待時機。”劉太醫說完最後一句,聲音恢復了正常,“才人只是受了驚嚇,氣血有些虧虛,微臣開幾副安神補血的方子便好。”

我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甚至擠出一絲虛弱的笑容:“有勞劉太醫了。”

送走劉太醫,我後背驚出了一身冷汗。

真的是柔妃!

好一招借刀殺人!她利用如貴妃的愛貓和暴躁脾氣,設計了這一切!那貓恐怕也是她派人弄死扔到我牆根的!她甚至算準了如貴妃會來大鬧搜查,趁機將布偶塞了進來!

而那紫蕊蘭花……是她故意留下的破綻?還是手下人辦事不密?

溫樓既然查到了這裏,爲什麼還不動作?他在等什麼?靜待什麼時機?

難道……他想釣更大的魚?或者,還在權衡?

我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即使知道了真相,帝王的心思,依舊難以揣測。

又過了煎熬的兩天。

傍晚時分,高公公突然帶着旨意來了。

不是針對我的判決,而是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旨意——陛下念及玉才人受驚,特準其明日前往皇家佛堂靜心祈福一日,以示撫慰。

這道旨意,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顆石子。

讓我去佛堂祈福?在這個節骨眼上?

我懵了,完全搞不懂溫樓想幹什麼。

但旨意已下,我只能接旨謝恩。

第二天,我在兩個小太監的“護送”下,來到了宮中僻靜處的佛堂。

佛堂裏香煙嫋嫋,寂靜無聲。我跪在蒲團上,對着莊嚴的佛像,心思卻完全不在祈福上。

溫樓讓我來這裏,到底有何深意?

難道這裏有什麼線索?還是……這裏方便什麼人對我下手?

我越想越不安,警惕地觀察着四周。

佛堂很大,除了我,似乎空無一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我跪得膝蓋發麻,以爲今天就要這樣平安(且莫名其妙)地度過時,佛堂側面的帷幕後,突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像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普通宮女衣服的身影,正慌慌張張地從帷幕後鑽出來,手裏似乎還拿着什麼東西,看到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扭頭就想跑!

“站住!”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大喝一聲,猛地站起來追了過去!

那宮女跑得極快,我對佛堂結構不熟,追得磕磕絆絆。

眼看她就要跑到後門,突然,從旁邊閃出兩個身影,迅捷無比地將其擒獲!

是侍衛!早就埋伏好的侍衛!

我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看着那個被捂住嘴、拼命掙扎的宮女,心髒狂跳。

高公公從另一邊慢步走了出來,臉上帶着慣有的笑容,對着我躬了躬身:“才人受驚了。陛下果然神機妙算,料定這背主的奴才今日會來此處銷毀證物。”

證物?什麼證物?

一個侍衛從那宮女手中強行掰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小小的、和之前那個巫蠱布偶用料一模一樣的、邊角料的軟煙羅布料!上面似乎還沾着一點未用完的、深紫色的粉末!

人贓並獲!

我瞬間明白了!

溫樓讓我來佛堂根本不是什麼祈福,而是拿我當誘餌!他早就查到了這個參與栽贓的宮女,算準了她會心虛,會來佛堂這種僻靜處銷毀最後的證據,所以故意把我派過來,讓她誤以爲事情有變,自投羅網!

這個狗皇帝!他又利用我!

雖然心裏暗罵,但巨大的喜悅和 relief 瞬間淹沒了我!

抓住了!真的抓住證據了!

“公公……”我聲音都在發抖。

高公公對我笑了笑,意有所指:“才人放心,陛下自有聖斷。您今日辛苦了,先行回宮靜候佳音吧。”

我幾乎是飄着回到鹹福宮的。

雖然過程驚險,雖然又被溫樓當了一次棋子,但結果是好的!真相大白了!

一下午,我都坐立難安,焦急地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傍晚時分,聖旨終於到了。

不是來鹹福宮,而是曉諭六宮。

旨意很長,核心意思卻很清楚:經查,柔妃宮人XX(就是那個被抓的宮女),因對玉才人心存怨懟(找了個借口),勾結貓房太監,竊殺貴妃愛貓,栽贓玉才人,並制作厭勝之物,意圖構陷。其心可誅,其行當滅!即刻杖斃!相關人等一律嚴懲不貸!

而對於柔妃,旨意裏卻說“御下不嚴,失察失管,罰俸半年,禁足思過一月”。

這個處罰,對於主導了這一切的柔妃來說,簡直輕得不能再輕。

我聽到旨意時,愣了很久。

果然……果然是這樣。

溫樓查清了真相,卻並沒有徹底動柔妃。只是斷其爪牙,小懲大誡。

也是,柔妃背後是丞相府,牽一發而動全身。比起我這個小才人的清白,朝堂平衡顯然更重要。

帝王心術,終究是權衡。

我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有沉冤得雪的輕鬆,也有對現實無奈的苦澀。

但不管怎樣,我的命,算是保住了。

鹹福宮的禁足自然也解了。

第二天去給皇後請安時,氣氛格外詭異。

如貴妃臉色難看得很,顯然知道自己被當槍使了,卻也不好發作,看我的眼神更加復雜。 柔妃稱病沒來,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 其他妃嬪看我的眼神,則多了幾分忌憚和探究——能讓陛下親自出手查證並維護(雖然維護的方式是拿她當誘餌),這個玉才人,恐怕沒那麼簡單。

我依舊低着頭,扮演着我的鵪鶉,但心態,卻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經過這一次的死裏逃生,我徹底明白了。躺平,並不能換來安寧。只要還在這後宮,只要還被那個男人注視着,我就永遠不可能真正地“鹹魚”。

危險無處不在。我不惹事,事會來惹我。

而溫樓……他心思難測,行事莫測,時而冷漠,時而維護,讓我完全看不透。但他,確確實實是這深宮裏,能決定我生死的最關鍵的那個人。

請安回來,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四四方方的天空,沉默了許久。

“娘娘,”晴川輕聲問道,“您沒事吧?”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晴川,”我忽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們把陛下賞的那些兵書……找出來吧。”

晴川驚訝地看着我。

我嘆了口氣,表情復雜:“就算不能主動害人,至少……也得學着怎麼更好地保住這條小命吧?”

那條我以爲已經遙遠的、名爲“侍寢”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以及後宮無處不在的明槍暗箭,似乎都在逼着我,不能再一味地“鹹魚”下去了。

溫樓,你到底,想把我變成什麼樣子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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