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讓他雙手瘋狂抓撓，指甲在岩壁上剮蹭出刺耳的聲音，留下幾道帶血的劃痕。下墜了約莫兩三丈，他才險之又險地抓住另一處凸起的岩石，整個人像風中殘葉般吊在半空，劇烈地喘息。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粗布雜役服，又被刺骨的寒風吹得冰涼，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戰栗。
他低頭瞥了一眼腳下。翻滾的雲霧如同噬人的巨口，深不見底，只看一眼就讓人頭暈目眩，心生絕望。
不能死在這裏！絕對不能！
王師兄那張令人憎惡的胖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帶來的不是恐懼，而是一股灼燒肺腑的憤怒和不甘。他若死在這裏，就如同一只螞蟻般無聲無息，正合了那惡仆的心意！
這股不甘化作了力量。林凡咬緊牙關，口腔裏彌漫着血鏽味，再次開始艱難地向上攀爬。狂風幾次幾乎要將他掀飛，他只能像壁虎一樣，將身體盡可能貼近岩壁，一點點挪動。
就在他距離那幾株在風中搖曳的目標藥草只有幾步之遙時，一陣異常猛烈的黑風如同重錘般砸來！
林凡悶哼一聲，抓握的手猛地一滑！
這一次，再無僥幸。
天旋地轉。
冰冷的失重感包裹了他，耳邊是呼嘯到極致的風聲，幾乎要撕裂耳膜。崖頂的天空和冰冷的岩壁在視野中瘋狂旋轉、遠去。
要死了……
無盡的悔恨和恐懼還沒來得及完全蔓延開——
砰！咔嚓！
後背和四肢傳來一陣密集而劇烈的撞擊痛楚，仿佛被無數根木棍狠狠抽打。下墜之勢猛地一緩，大量枝葉斷裂的聲音噼啪作響。
是崖壁上橫生出的一片茂密墨綠色灌木叢！
這叢生長了不知多少年的灌木極其堅韌，如同一張天然的大網，在千鈞一發之際兜住了他。
“呃……”
林凡癱在灌木叢中，渾身散架般劇痛，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頭一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着全身的傷口，帶來鑽心的疼。
但他還活着。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讓他躺在那裏動彈不得，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而稀薄的空氣。
過了好半晌，林凡才艱難地轉動脖頸，打量四周。他身處一個不大的天然岩石凸台上，凸台被這叢茂密的灌木完全覆蓋遮掩，從上方和下方根本無法發現。
是這處凸台和灌木救了他的命。
他掙扎着想坐起來，卻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呼。全身多處擦傷和淤青，左臂動彈時尤其疼痛，可能傷到了骨頭。稍微一動，身下的灌木枝椏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這灌木叢顯然無法長時間承受他的重量。
他忍着劇痛，小心地撥開身旁的枝葉，想觀察崖壁的情況，尋找攀爬的可能。然而，當撥開內側一層格外厚實的墨綠色葉片時，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葉片之後，不再是冰冷的岩壁，而是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約半人高，被植被完美地隱藏着，裏面透出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新的氣流，拂過他汗溼血污的臉頰，帶着一種奇異的、讓人心神寧靜的氣息，瞬間沖淡了周圍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
這絕非凡地！
林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雜役處那些流傳已久的、關於前輩奇遇、洞府遺寶的故事瞬間涌入腦海。難道這黑風崖的絕壁之中，竟真的隱藏着一處前輩修士的坐化之地？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絲火苗，驟然亮起。
他不再猶豫，忍着劇痛，小心翼翼地扒開洞口的殘留枝葉，彎腰鑽了進去。
洞內初時狹窄，僅容一人匍匐前行。爬了約莫十幾步，眼前豁然開朗。
柔和而穩定的白光驅散了黑暗，林凡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待他看清眼前景象時，呼吸驟然一滯。
一個略顯簡陋卻十分幹淨的石室呈現在眼前。石室頂端，鑲嵌着三顆鴿卵大小的白色石頭，那柔和的光芒正是由它們發出，照亮了這裏的每一寸角落。
石室中央，一具完整的人形骨骸盤膝而坐。
骨骸身上的衣物早已風化殆盡，只餘少許殘片附着在如玉般溫潤瑩白的骨骼上。骨骼並非森白可怖，反而透着一種純淨的光澤，仿佛不是死亡的象征，而是某種藝術的結晶，無聲地訴說着其主人生前的強大與不凡。
肅穆、蒼涼、威嚴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林凡的心砰砰直跳，混合着敬畏、恐懼，以及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他強撐着受傷的身體，艱難地站直，目光小心翼翼地掃視石室。
室內空空蕩蕩，除了這具遺骸，似乎再無他物。歲月的力量洗淨了一切凡俗的痕跡。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遺骸前方的地面上。那裏似乎有些許不同。
他深吸一口氣，忍着傷痛，一步步走上前。越是靠近，那股令人心安神寧的氣息就越是濃鬱。
在積着薄薄灰塵的地面上，隱約可見兩樣事物的輪廓。
林凡蹲下身，手指微微顫抖着，輕輕拂開積塵。
塵埃落定，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左邊，是一枚顏色暗淡、布滿鏽蝕痕跡的鐵指環，毫不起眼，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腐朽。
右邊，則是一顆龍眼大小、灰撲撲、表面毫無光澤的石珠，像極了河邊隨手撿來的鵝卵石，平凡得令人失望。
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涌上心頭。難道歷經生死，到頭來只是一場空？這兩樣東西，怎麼看都不像是傳說中的寶物。
但他還是收斂心神，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對着那具瑩白骨骸，極爲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前輩在上，晚輩林凡，遭人迫害，意外墜落於此，驚擾前輩安眠，絕非有意冒犯。前輩遺澤，於晚輩已是救命之恩。今日若僥幸得前輩些許遺留，他日若能踏上仙途，有所成就，必不敢忘此恩德，定尋吉壤，爲您立碑遷葬，令您入土爲安。”
少年的聲音在寂靜的石室內清晰回蕩，帶着劫後餘生的沙啞，卻無比認真。
說完，他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兩樣物品上。略一猶豫，他伸出手，先觸碰向那枚看似稍微“特別”一點的鐵指環。
指尖剛剛碰到那冰涼的鐵環——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那鐵指環竟如同被風化了千萬年，瞬間塌陷、碎裂，化作了一小撮暗紅色的鐵鏽粉末，飄散消失。
林凡的手僵在半空，最後一絲希望也仿佛隨之破滅。
果然……歲月無情，連修士之物也難逃湮滅。
他嘆了口氣，帶着最後一絲近乎渺茫的期盼，甚至是某種認命般的隨意，拈起了那顆最不起眼的石珠。
入手瞬間，一片冰涼，與普通石頭無異。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離開地面的刹那——
異變驟生！
那石珠表面灰撲撲的外殼瞬間褪去，閃過一絲內斂而深邃的微光，仿佛沉睡了無數歲月的寶物驟然蘇醒！
它竟直接化爲一道溫潤的流光，“嗖”地一下，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鑽入林凡掌心的勞宮穴！
“什麼？！”
林凡大驚失色，猛地想甩手，卻根本來不及！
一股沛莫能御卻又異常溫和的暖流，順着手臂經脈，瞬間涌入他體內！
這股氣流精純無比，迅速流遍他的四肢百骸。所過之處，白天挑水的疲憊、跌落時的撞擊傷、被劃破的傷口……所有的疼痛和不適竟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消散！左臂的劇痛也迅速減輕。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股暖流最終匯入他幹涸的丹田。
轟！！！
林凡腦海中仿佛響起了一聲大道初開的混沌之音！
下一刻，他的感知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空氣中，無數細微的、色彩各異的光點歡快地跳躍着——綠色充滿生機，紅色熾熱溫暖，黃色厚重，藍色清澈，白色銳利……
那是天地靈氣！他竟然能如此清晰地“看”到！
而他丹田之內，那顆變得溫潤光潔的石珠靜靜懸浮，緩緩旋轉。每一次旋轉，都散發出柔和的吸力，將周圍那些代表木、火屬性的綠色和紅色光點，絲絲縷縷地吸納過來，煉化成一股微涼卻精純無比的氣流，匯入他剛剛被開辟出的丹田氣海！
這股氣流，比他三年苦修得來的，精純了何止百倍！浩瀚了何止百倍！
煉氣一層！
困擾他三年、堅若磐石的瓶頸，在這石珠入體的瞬間，轟然洞開！
林凡僵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徹底失去了言語。狂喜、震撼、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如同海嘯般沖擊着他的心神。
頂上那三顆月光石柔和的光芒灑落，映亮了他年輕卻已初嚐世間冷暖的臉龐，以及那雙重新燃起的、比星辰更加明亮的眼眸。
希望！
真正的仙路希望，原來就藏在這最平凡的外表之下！
他緊緊握住了拳頭，感受着體內那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以及丹田內石珠穩定旋轉帶來的踏實感。
洞外，黑風依舊嗚咽盤旋。
但林凡知道，從他握住這顆石珠開始，他的命運，已經徹底改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