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在教學樓頂層,比教室安靜得多,只有畫筆劃過畫布的 “簌簌” 聲,和窗外偶爾飄進來的蟬鳴 —— 那蟬大概是中暑了,叫得有氣無力,活像台快沒電的收音機。林晚把畫板支在窗邊,手裏捏着一支 2B 鉛筆,筆尖懸在半空半天沒落下,活像對着畫布犯了選擇困難症。
畫布上已經有了個模糊的輪廓 —— 沒錯,正是陳嶼的側臉。
上周寫生課,老師讓畫 “身邊最熟悉的人”,林晚幾乎沒猶豫就選了他。可真要落筆時,她卻突然沒了底氣。她偷偷觀察他很久了:他解數學題時皺眉的樣子,像只思考 “今天該偷哪塊奶酪” 的小老鼠;他聽課時微微偏頭的角度,活像只歪着腦袋曬太陽的貓;他被老師點名時站起來的姿態,又像株突然被風吹直的小樹苗…… 這些畫面在她腦子裏轉了無數遍,可真要畫出來,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在想什麼呢?” 蘇晴端着洗筆筒走過來,金屬桶 “哐當” 一聲撞在畫架上,嚇得林晚差點把鉛筆吞下去。蘇晴湊到她的畫板前看了一眼,突然 “喲” 了一聲,那聲調拐得能繞香樟樹三圈,“這不是咱們班的數學大神嗎?林晚,你可以啊,偷偷畫人家呢,是不是想把他的帥臉裱起來當屏保?”
林晚慌忙用畫紙蓋住畫布,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手忙腳亂的樣子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鬆鼠:“別瞎說,我就是隨便畫畫,練習練習線條!”
蘇晴笑着扒開她的手,手指在畫布上點來點去:“隨便畫畫能把人家的睫毛畫得比芭比娃娃還長?你看這線條,比畫蒙娜麗莎還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畫未來老公呢。” 她突然皺起眉,“不過說真的,你把他畫得跟剛從冰窖裏撈出來似的,陳嶼平時沒這麼冷吧?上次我看他給張遠講題,嘴角還翹了一下呢,雖然幅度小得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林晚忍不住反駁:“才不是,他笑起來挺好看的!”
“哦?什麼時候?” 蘇晴湊得更近了,眼睛瞪得像倆銅鈴,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燒,“快從實招來,是不是偷偷看人家笑了八百回?”
林晚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上周的場景:她把整理好的歷史時間軸遞給陳嶼,他接過去時,嘴角微微向上揚了一下,雖然很淡,卻像陽光突然穿透了烏雲。“就是…… 上次我給他講完題,他笑了一下。” 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臉頰卻更燙了。
蘇晴 “嘖嘖” 兩聲,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行啊你,居然能讓陳大神笑,看來你對他來說,確實不一樣。我跟你說,上次張遠想借他的物理筆記,他眼皮都沒抬一下,直接扔過去一句‘自己看課本’,那語氣,凍得張遠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原地結冰。”
正說着,畫室門口突然探進來個腦袋,是美術課代表李梅,戴着副厚厚的眼鏡,鏡片厚得像啤酒瓶底。“林晚,王老師讓你去辦公室一趟,說你上次的靜物寫生把蘋果畫成了番茄,要給你開個‘水果認知小課堂’。” 李梅說話一板一眼,活像台沒感情的復讀機。
林晚哀嚎一聲,苦着臉放下畫筆:“不是吧,我那明明是藝術加工!”
“王老師說,藝術加工也不能把蘋果畫得冒着番茄醬。” 李梅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補充,“他還說,再這樣下去,下次寫生你可能會把香蕉畫成黃瓜。”
蘇晴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拍着林晚的肩膀:“去吧去吧,爭取回來能分清蘋果和番茄,不然以後給陳大神畫肖像,可能會把他的臉畫成調色盤。”
林晚瞪了她一眼,不情不願地跟着李梅往辦公室走。路過走廊時,正好撞見陳嶼抱着一摞作業本從旁邊經過,兩人差點撞個滿懷。林晚嚇得趕緊往旁邊躲,結果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幸好陳嶼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小心點。” 陳嶼的聲音帶着點笑意,眼裏閃着點促狹的光。
林晚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慌忙站穩:“謝、謝謝。” 她抬頭時,正好看見他校服口袋裏露出半截筆,筆帽上還沾着點墨水,活像只剛偷喝完墨水的小老鼠。
“去辦公室?” 陳嶼問,目光落在她手裏的畫具袋上。
“嗯,王老師說我把蘋果畫成了番茄。” 林晚的臉又紅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陳嶼忍不住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比上次明顯了些:“沒關系,下次畫我時,別把我畫成土豆就行。”
林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在跟她開玩笑!她的臉頰瞬間像被點燃的煙花,炸開一片緋紅,慌忙說了句 “我先走了”,就逃也似的往辦公室跑,背後似乎還傳來陳嶼低低的笑聲,像顆小石子投進了心湖,漾起圈圈漣漪。
等林晚從辦公室回來,蘇晴正拿着她的畫板研究,看見她進來,立刻沖她擠眉弄眼:“剛才跟陳大神聊什麼呢?笑得跟朵花似的,是不是被人家誇了?”
“才沒有!” 林晚搶過畫板,臉頰還在發燙,“他就是…… 就是讓我小心點。”
“我看不止吧。” 蘇晴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我剛才從窗戶看見,他扶你的時候,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活像只盯着小魚幹的貓。”
林晚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趕緊轉移話題:“別說了,快幫我看看,這畫到底哪裏不對勁?”
蘇晴湊近畫板看了看,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嗯…… 我覺得吧,是少了點靈魂。你想啊,陳大神雖然平時冷冰冰的,但眼睛裏有光啊,你這畫裏的眼睛,跟倆玻璃珠子似的,沒神。”
林晚仔細一看,還真是。她拿起鉛筆,小心翼翼地在眼睛的位置加了幾筆,試圖畫出那種清澈又帶着點認真的感覺。畫着畫着,她突然想起剛才陳嶼扶她時的眼神,帶着點笑意,又有點溫柔,像被陽光曬過的湖水。
“對了,” 蘇晴突然想起什麼,“剛才張遠來畫室找你,說陳嶼的數學筆記落你這兒了,讓你給他送過去。不過他那表情,酸溜溜的,活像顆被泡過的檸檬,估計是羨慕你能天天借陳大神的筆記。”
林晚這才想起,剛才光顧着害羞,把陳嶼的筆記忘在了畫室。她趕緊拿起筆記,跟蘇晴打了個招呼就往外跑。跑到教室門口時,正好聽見張遠在跟陳嶼說話,聲音大得像在廣播。
“我說陳嶼,你是不是對林晚有意思啊?筆記都心甘情願借出去了,上次我借你個橡皮,你都跟我算利息,說借一天要還兩塊。” 張遠的大嗓門穿透力極強,估計整棟樓都能聽見。
陳嶼的聲音帶着點無奈:“你能不能小點聲?還有,上次你借我橡皮把它掰成了兩半,我讓你還兩塊很過分嗎?”
“那不一樣!” 張遠理直氣壯,“橡皮哪有筆記重要?我跟你說,全班都看出來了,你對林晚就是不一樣。上次她值日掃地,你居然主動幫她抬垃圾桶,那垃圾桶髒得能養出蒼蠅,你平時碰一下都嫌髒。”
林晚站在門口,聽得臉頰發燙,手裏的筆記都快被捏變形了。她深吸一口氣,硬着頭皮走進去:“陳嶼,你的筆記忘在畫室了。”
陳嶼和張遠同時回過頭,張遠的眼睛瞪得像倆燈泡,沖陳嶼擠眉弄眼,活像只偷吃到雞的狐狸。陳嶼的耳根紅了紅,接過筆記:“謝了。”
“不客氣。” 林晚的聲音有點抖,轉身想走,卻被張遠叫住了。
“林晚,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家陳嶼特別好?” 張遠笑得像個媒婆,“他不僅數學好,還會修自行車,上次我車鏈子掉了,他三兩下就修好了,手法嫺熟得像個老修車師傅。”
陳嶼在旁邊狠狠瞪了他一眼,張遠卻裝作沒看見,繼續滔滔不絕:“他還會做飯呢,上次他帶的便當,那紅燒肉燉得,香得能把隔壁班的狗都引來……”
“張遠!” 陳嶼終於忍無可忍,低吼一聲,活像只被惹毛的獅子。
張遠識趣地閉了嘴,卻還是沖林晚擠了擠眼睛。林晚的臉頰燙得能煎雞蛋,慌忙說了句 “我先走了”,就逃也似的跑出了教室。
回到畫室,蘇晴立刻圍了上來:“怎麼樣怎麼樣?是不是被張遠那大喇叭圍觀了?我就知道他會搞事情,上次他還想給我和籃球隊隊長牽線,結果把人家的名字都叫錯了,差點沒被籃球隊隊長當場揍一頓。”
林晚笑着搖搖頭,心裏卻甜滋滋的。她重新拿起畫筆,看着畫布上陳嶼的側臉,突然覺得有了靈感。她小心翼翼地勾勒着,把他的眼睛畫得更亮了些,嘴角也微微向上揚着,好像隨時都會笑出來。
窗外的蟬鳴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清脆起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畫布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林晚看着畫裏陳嶼的笑臉,心裏像揣了顆糖,甜得快要溢出來了。她在香樟樹的枝葉間,悄悄添了一片小小的、心形的葉子,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了。